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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5章

第二十一回老尼姑瓶中摄酒少皇子被内遭鸩
却说吕太后听见樊哙不日可到,不禁大悦,便含笑对陈平道“君沿途辛苦,可先回家休息。”陈平复道“现值宫中大丧,臣愿留充宿卫。”吕太后道“君须担任大政,守卫之事,令数武士足矣。”陈平听了,又顿首固请道“新立储君,国是未定,臣受先帝厚恩,理应不离储君左右,事无巨细,臣须目睹储君饮食兴居等事,方始放心”吕太后听他口口声声顾念嗣君,既感他未斩樊哙之恩,又喜他忠于儿子之意,于是不绝于口地温谕嘉奖道“忠诚如君,举世罕有。现在嗣主年少,处处需人指导。先帝临终,曾言君才可用,敢烦君为郎中令,傅相嗣主,使我释忧。

陈平一再叩首谢恩,真的不回私宅,就会随伴惠帝去了。

陈平刚刚趋出,舞阳侯夫人吕媭,已进宫来,向她乃姊哭诉樊哙被冤,都是陈平主唆,须速将他问斩。吕太后听了,佛然道“我曾说你鲁莽,一丝不错。陈平乃是好人,你的丈夫,若非陈平,恐怕一百个也死了,还待此时!”吕媭道“这是陈平听得先帝驾崩,因而变计,又来讨好。他的狡猾,我却深知。”吕太后听了,且怒且笑道“此地距燕,路程不下数千,往返至少也要一月半月。当时先帝尚存,本是命他去立斩汝夫之首,他若照办,也不能怪他,你怎么说他变计?那时你我在都,尚且不能设法相救。幸他能顾大局,保全你夫之命,此等大恩,应当世世不忘。

我是国母,身分关系未便合公言私。你有夫妇之情,怎应恩将仇报起来,如此行为?”

吕太后说到此地,便微微冷笑一声道“你以后须要改换才好呢,你切不可自恃是太后的妹子,遇事任性,国法难赦,不要后悔。”原来吕媭本想乃姊听她的说话,斩了陈平,替她示威,以后别人便不敢来惹着樊府之事了。哪知偏偏碰了一个大大钉子,不禁满面含羞的一言不发,立在一旁。吕太后见她羞愧之容堆满一脸,一时想起姊妹之情,方将此事丢开不谈。命她赶快回去,等我赦了樊哙,一场险事总算平安,应该谢谢祖宗。

吕媭去后,樊哙已经解到,待罪之臣,未便擅自入宫。吕太后下了赦令,樊哙进来拜谢。吕太后问他道“汝的性命,究是何人保全,汝知道否?”樊哙道“自然是太后的恩典,臣当以死图报。”吕太后笑道“我不敢以他人之功,据为己有,也不劳你当面恭维。汝再想想看,到底是谁?”樊哙明知是陈平帮忙,因是私事,不敢直认。现见太后一定要他说出,没有法子,只得老实道“臣那时听了陈平宣读诏书,诏中有立即斩首字样,自知命已不保,纵有冤抑,路隔数千,何能插翅飞到先帝面前诉冤?幸而陈平与臣耳语他的办法,臣始放心。

陈平冒死违旨相救,真是可感!奥捞笮Φ溃骸比昊估鲜担杏辛夹摹槐热昶藓恳鸭估幢莆医底锍缕剑暌院蟮挂煤玫墓芙趟攀恰!胺嗵希拮尤献铩B捞蟮溃骸比昕烊バ还缕剑蟛宦酃绞挛瘢氤缕缴塘可塘浚嘤幸娲Α!胺嗵送顺觯刂良抑校愿兰页忌坛澹⒖淘け干系染蒲纾デ氤缕揭蝗恕缕浇拥角胩匀桓把纭?谁知到了樊侯府第,那桌酒宴,不设正所,却设在内室,陈平受宠若惊。先与樊哙寒暄之后,樊哙也谢过救命之恩,陈平方始力辞道“执事为国戚皇亲,此地内室,太后尝来私宴,晚辈外臣,怎敢无礼!”樊哙听了,呵呵大笑道“我是武夫,不会客套,荆人尝受太后教训,尚长词令,我今日请先生在内室饮宴,原是以至亲骨肉相待。”说完,即命丫鬓,快请夫人出来,拜谢先生。陈平急会阻止,早见吕媭已经袅袅婷婷的,轻移莲步,走至他的面前,口称“恩公在上,受我一礼。”

边说边已盈盈地拜了下去。陈平只得慌急跪下回礼道“夫人请起,如此折死晚辈了!”吕媭拜完,又去亲自执杯,与陈平递酒。陈平还要谦让,却被樊哙大喝一声,一把将他揿在首位座上。陈平那时一个冷不防的,不觉大大地吓了一跳。就在这一吓之中,他们夫妻二人,已经左右坐下,一同吃了起来。陈平只得告罪道“贤夫妇如此错爱,晚辈恭敬不如从命了。”

樊哙听了,复大笑道“先生本是风流才人,何必拘拘学那班腐儒的行为,这样最好。”

酒过三巡,樊哙又笑问陈平道“先生曾在先帝面前献过六次奇计,这是人人钦佩的。不过此次承先生相救,我却有一桩事情不解,今日既成忘形之交,可否明白宣布,以释我的疑团?”陈平道“从前之计,乃是偶然猜中,一则是先帝的洪福,二则诸位的功劳,何消挂齿。执事何事不懂,晚辈自当解释。”樊哙道“我的蒙先生不照诏书行事,现在是有太后恩赦。对于先生的办法,公私俱足称道。但那时先帝尚在,先帝为人,说行就行,谁人敢去违他圣旨?先生偏敢毅然相救,难道预知先帝驾崩的日子么?若是不能预知,岂不是舍了自己的性命救我么?”吕媭也接口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务请先生不要见怪。我们夫妻,敢认先生知己,因此无语不谈,也无事不可问了。”陈平当下答道“晚辈当时与周将军同奉面谕之后,本想当场即替执事求赦,实因那时先帝满面怒容,又在病中,求也无益,兼之威夫人在侧,晚辈更不便多言。”陈平说至此地,吕媭又微蹩双眉,接口道“那个贱婢,连太后也不在她的眼中,我们是太后一方面的人,她自然应该进谗的了。”

陈平道“此事先帝究听何人之言,不敢臆度,但也不好一定疑心是戚夫人进的谗言。”樊哙道“这且不提,先生只说那时的意思。”陈平道“晚辈那时没有法子,然已打定这个主意,中途即与周将军商议。周将军只要我肯负责,也很赞同。

我将执事押解入都,乃是让先帝自行办理,腾出机会一则希望先帝回心转意,赦了执事之罪;二则内有皇后,外有同僚,大众力保,未必无望。至于我纵因此获罪,因为国家留将材起见,却也甘心。说到先帝宾天之期,我非神仙,何能预知?

且先帝待我甚厚,断无望他速死之意。“

樊哙、吕媭听毕,一齐称道“如此说来,这是先生实心相救的了,我夫妇有生之年,皆先生所赐。”陈平接口道“晚辈为国为才,非为执事,何敢承誉?不过说起先帝的病症,却有一段小小奇闻。”樊哙问其何事。陈平道“山荆随我有年,平生极孝父母,她因为祖父、父亲有病,常去求神问卜,我因她是孝思,也未阻止。山荆有一天,在此间东郭外,一家先觉庵里,无意中遇见一位有道的老尼,法号苦女。据云她已百有十岁,尚是童身,亲见列国纷争。那时连始皇也未出世,她避兵灾,入山遇仙,因此略知过去未来之事。山荆见她童颜鹤发,道貌盎然,即以她的祖父、父病为问。那尼微笑答道”二人无碍,惟母氏可忧。‘山荆当时不甚为然,因那时她的母亲,身体康健,毫无小病,何至可忧。岂知未到半月,即接家报,母氏果得急病而亡。山荆至是始服那位老尼,真有道行,因以语我。我即偕山荆前去拜谒老尼,那时我适奉了命捕执事的诏书。不办呢,有违旨之罪,若办呢,执事乃国家梁栋,岂不可惜。便以这桩疑难问题,取决老尼。老尼即写出四句隐语,那隐语是“山中虎,不必捕;窟内龙,至此终。”陈平述完隐语,又接说道“我当时仍不相信,总之欲救执事,却是南山可移,此志决不更改。现在事后想来,此尼真有道行了。据说张留侯避谷之术,就是此尼所教。”樊哙听了,倒还不以为奇,惟有吕媭听了这件奇事,笑得一张樱桃小口,合不拢来,急问陈平“我们此刻便去将此尼请来,问问吉凶如何?”樊哙本宠这位贵妻,真的差了商冲,亲自去请。

稍顷回报,老尼拒绝来府。吕媭问他何故不来。商冲答道“老尼说世人喜闻吉语,恶听凶词;万一因此触犯贵人之忌,反多麻烦等语。”吕媭道“烦君再去相请,就对此尼说,我要罹千刀万剐之罪,是我命中注定,我也决不怪她就是。”

商冲去后,不到半个时辰,果然同了老尼来了。陈平因是熟人,便与她为礼。吕媭就请此尼坐在席上,略道寒温,戏以杯中之物相敬。老尼接了酒杯微笑道“夫人所赐,不敢违命。惟贫尼绝食已久,哪能破戒。”说着,即把眼睛四处一望,乃笑指几上一座翡翠花瓶道“这瓶现在未曾插花,可以替代贫尼饮这美酒。”边说边以杯中之酒,向空一洒之后,始朝吕媭申谢道“贫尼拜领矣。”吕媭不信,赶忙命丫鬟将那座花瓶,捧至面前。先以她的鼻子向瓶口一闻,果有芬芳馥郁的酒气,不禁称奇。复把瓶口覆地,那酒就泊泊地流了出来。说也奇怪,瓶中之酒,不过两匙,那座花瓶,却有一尺五寸高低,那酒竟会源源地流出不绝。又命丫鬓,接以巨盆,盆满三次,瓶中之酒犹多。此刻连樊哙也奇怪起来。他本洪量,便笑将那瓶接在手中。举得极高,以瓶口置诸他的唇边,一口一口地喝在肚内。

谁知喝了许久,觉已微醺,那酒仍未倒罄。同时又见那尼以指向空中一指,道了一声“疾,”那座瓶里,顿时告荆忽见家人进来禀说“府中所存十巨瓮的美酿,不知何故,突然自会点滴俱无。”老尼接口笑道“此酒己入侯爷腹中矣,哪得还有!”樊哙大乐,敬礼有加。吕媭方以终身的祸福相询。老尼输指良久,忽然目注吕媭的脸上微讶道“夫人急宜力行善事,以避灾星。”吕媭急问道“莫非我有不祥之兆么?”老尼摇首不语。吕媭记起方才商冲传语,便笑对老尼道“仙姑毋惧,任何凶兆,务乞明示!”老尼方嚷嚷道“贫尼亦不解,夫人贵为国戚,纵有不幸,亦何至**去受官刑乎?贫尼屡卜均有奇验。不验之事,或者自此始矣!”

说完,告辞而出,坚留不住,赠金不受。吕媭亦不在意,谁当时因有贵客在座,微现羞容罢了。陈平便也告谢辞出。次日,即将舞阳侯留宴之事,遇便奏知太后。吕太后听了,喜他戋微私务,亦不相瞒,对于国家大事,自然更加忠心,因此十分宠信。

一日,吕太后召陈平至,询以欲害戚夫人,廷臣有闲话否?陈平奏道“宫中之事,廷臣哪好干涉。”陈平退后,吕太后即将成夫人唤至,数以罪状道“尔狐媚先帝,病中不戒房事,一罪也;欲废太子,以子代之,二罪也;背后诽谤国母,三罪也;任用内监,致有不法行为,四罪也。此四样乃其大者,其余之罪,罄竹难书。尔今日尚有何说?”戚夫人听毕,自知已失靠山,哪敢言语。吕太后便顾左右道“速将髡钳为奴的刑罚,加她身上。”于是就有几个大力宫奴,走上来先把戚夫人身上绣服褪去,换上粗布衣裳,然后把她头上的万缕青丝拔个干净。吕太后见了,又冷笑一声道“尔平日擅作威福,且让尔吃些苦头再讲。”说完,即令戚夫人服了赭衣,打入永巷内圈禁。每日勒限舂米一石,专派心腹内监管理此事,若少半升,即杖百下。可怜戚夫人十指尖尖,既嫩且自,平日只谙弹唱,哪里知道井臼之事,而且没有气力,娇滴滴的身材,如何禁得起那个石杵?但是怕挨御杖,只得早起晏眠地拨眉工作。

一天委实乏了,便一面流泪,一面信口编成一歌,悲声唱道子为王,母为虏。

终日舂,薄暮常与死相伍。相离三千里,谁当使告汝!

她歌中寓意,明是思念她的儿子赵王如意,不料已有人将歌词报知吕太后。吕太后愤然暗想道“不错,她拚命的只望儿子作帝。这个祸根留在世上,自然不是我们母子之福。”想到此地,急命使者速往赵国,召赵王如意入朝。使者去后,一次不至,二次不来,吕太后愈加动怒。正欲提兵遣将,去拿赵王,就有一个心腹内监奏道“臣知赵王不肯应召入朝,全是赵相周昌作梗。只要用一个调虎离山之计,把周昌先行召入朝来,那时赵王一个乳臭小儿,我们要他至东,他也不敢往西了。”

吕太后依奏,即把周昌征召入都。周昌接到诏书,不敢不遵,只得别了赵王,单骑来见太后。吕太后一见周昌,顿时怒容满面地叱之道“我与戚婢有嫌,汝应知道。

何故阻止赵王,不使前来见我?”周昌听毕,仍是急切说不出话来。挣了半天,方始断断续续地挣出几句说话。不佞将他的说话凑接拢来,乃是先帝以赵王托臣,明知臣虽无才,尚觉愚直,为人不可无信,况已去世的主上么?所以臣从前在朝的时候,只知主上与太子二人。那时主上要废太子,臣情愿冒犯主上,力保太子。自从奉先帝命作赵相之后,臣只知一个赵王,不知有他。这是臣阻止赵王入都,以防不测的意思。说到现在的嗣帝,乃是赵王之兄。赵王为先帝钟爱,太后与嗣帝,也应该仰体先帝之心,善视赵王,方才不负先帝。今太后恨臣不使赵王入都,以此测度,太后不是有不利赵王的心思么?臣意嗣帝已为天子,赵王原属臣下,不比先帝在日,或防赵王有夺嫡之事。况且先帝有誓,非刘氏不准封王。赵王乃是先帝亲子,尚望太后速弃私怨。臣奉先帝遗命,刀斧加项,不敢相辞等语。当时吕太后听毕,原想将周昌从重治罪,后来听他提起从前争储一事,念他前功,故而赦他违抗之罪,但是不使他回赵,一面复召赵王入谒。

赵王既已失去周昌,无人作主,只得乖乖应命入都,朝谒太后。那时惠帝年虽未冠,却是存心仁厚,与他母亲的性情大不相同。每见其母虐待戚夫人,曾经哭谏,无奈太后不理。他究是她的亲生之子,只得空替戚夫人嗟叹而已。现见太后召入赵王,知道不怀好意。一俟赵王谒过太后,他便命赵王和他同寝同食,一刻不使离开左右。好在他尚没有立后,他的宫中,也用不着避嫌。赵王见惠帝如此相待,自然感激涕零。有一天,他趁便求着惠帝,思见其母一面。惠帝好言安慰,允他随时设法,急则反为不妙。赵王无法,只得日以眼泪洗面,一天一天的只在愁城度日。吕太后的召入赵王,当然是要害他。因被儿子顷刻不离的管住,倒也一时不好下手。

光阴易过,赵王在宫中一住数月,已是惠帝元年十二月中旬了。惠帝近见太后不甚注意赵王,以为已经打消毒意。一天出去打猎,因见时候尚早,天气又寒,赵王既在梦中,不忍唤他醒来,于是一个人出官而去。待至打猎回来,心中惦记赵王,尚未去见太后,却先回至寝宫。及见赵王还在蒙头高卧,非但自己不去唤他,且今侍从也不许惊动。直至午膳开出,方去揭开锦被一看,不看犹可,这一看,只把惠帝伤心得珠泪纷抛起来。你道为何?原来赵王如意,何尝如意,早已七窍流红的死了多时了。惠帝明知这个辣手,定是太后干的,只得大哭一场,吩咐左右,用王礼殓葬。后来查得帮助大后酖死赵王的人物,内中有一个是东门外的官奴,惠帝便瞒了太后,立将那个官奴暗暗处死。其余的呢,都是日伴太后身边,也只好敢怒而不敢言,付之一叹罢了。赵王既死,可怜戚夫人仍在永巷舂米,毫未知道,还巴望她的爱子,前去救她呢。正是安眠虽赖贤兄爱,惨死其如嫡母何!

不知吕太后酖死赵王如意之后,能否放过其母,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异想天开将人作彘奇谈海外奠妹为娘

却说吕太后酖杀赵王如意之后,忽又闷闷不乐起来。那时审食其总在宫中的时候居多,看见吕太后似有不豫之色,忙问她道“太后何故不乐?照臣说来,现在你以太后行天子事,赏罚由你,生杀由你,怎么还有愁闷的事情?”吕太后道“戚婢为我生平第一个仇人。她的儿子,虽然已死,她还活在世上,我实在不大称心。”审食其道“我道何事,原来为了这一些些小事。马上把她处死,真是不费吹灰之力,你也未免太多愁了。”吕太后听了,微微含嗔道“处死这个贱婢,自然容易,我因为想不出她的死法,因此烦恼。”审食其道“要杀要剐,悉听你的吩咐。怎的说想不出她的死法呢?”吕太后道“你既如此说,你就替我想出一个特别的死法来。我要从古至今,没人受过这样刑罚,方始满意。你若想得一个最毒最惨,而又没人干过的法子,我便从重赏你。”审食其笑道“我这个人本无才学,限我三天,方能报命。”吕太后听了,也被他引得笑了起来。等得饭后,吕太后偶至后园闲逛,忽听得有杀猪的声音,甚是凄惨,便踱了过去。尚未走近御厨,遥见一只母猪,满身之毛,虽已钳去,当胸的致命一刀,尚未戳进,那猪未死而先拔毛,岂不可惨。原来这个杀猪法子,也是吕太后始作俑的,她说,先戳死而后拔毛,肉味是死的。先拔毛而后戳死,肉味是活的。她的命令,谁敢不遵。不过当时宫内的猪,也算受了无妄之灾,同是被人吃肉,还要多受这个奇惨的痛苦,未免冤枉。

吕太后那时看了那猪之后,顿进心有所得,赶忙回至宫里,跨进房去,却见审食其一个人昂首脑袋,似乎还在那儿想那法子,她便笑对食其道“你这傻子,可以不必费心了。我老实对你说,我想不出的法子,你便休想。我此刻偶然看见一桩事情,那个贱婢的死法,却已有了。”食其忙问何法,吕太后又微笑道“你看了自会知道,何必我来先说。”说完,便来至堂前,自己往上一坐,吩咐宫娥彩女,速把威婢带来。顷刻之间,戚夫人已被带至。此时戚夫人已知吕太后的威权,不由得不向吕太后双膝跪下,只是不敢开口,悄悄地抬眼朝上一望。

只见吕太后满面杀气,危坐堂中,两旁侍立数十名官娥彩女,肃静无哗。可怜她在腹中暗忖道“今天这场毒打,一定难免。”哪知并非毒打,真要比毒打厉害一百万分呢!当下只听得吕太后朝她冷笑一声道“你这贱婢,万岁在日,我自然不及你,如今是你可不及我了。”说完,便向两旁的宫娥喝道“速把她的衣服先行洗剥。”戚夫人一听吕太后此时说话的声音,宛如鸮鸟,未曾受刑,先已心胆俱碎。这时候没有法子,只得低声叫着太后可否开恩,让我连衣受杖罢。只见吕太后正眼也不睬她,只是把她一双可怕的眼珠子盯着那班宫娥。那班宫娥自然拥上前来,顷刻之间,已把戚夫人剥个裸虫一般,先以聋药,熏聋耳朵,次以哑药,灌哑喉咙,再挖眼珠,复剁四肢。可怜戚夫人受着这种亘古未有的奇刑,连嘴上也喊叫不出,她心里如何难受,可想而知的了。当时卧在地上的成夫人,哪里还像一个人形,不过成了一段血肉模糊的东西。这种名目,吕太后别出心裁,叫作人彘。有史以来,人彘之名,真是创闻。吕太后此时既出心头之气,一面命人将这个人彘,投入厕中;一面去与审食其开怀畅饮,以庆成功。

他们二人你一杯,我一盏的,喝了一会儿,吕太后又想起一事,便对食其道“嗣帝居心长厚,我要害死如意,他却拚命保护。如此母子异途,很于我的心思不合,将来若被臣下进些谗言,我虽然不惧他,你这个人的命运,便有危险。”审食其听到此地,果然有些害怕起来。过了一阵,越想越怕,扑的一声,站了起来,似乎要想逃出宫去,从此与太后斩断情丝的样子。无奈吕太后中年守寡,情意方浓,哪肯就让市食其洁身以去。当下便恨恨地朝食其大喝一声道“你往哪儿走,还不替我乖乖地坐下。”食其一见太后发怒,只得依旧坐下,口虽不言,他的身子却在那儿打颤。吕太后见他那种侷促尴尬的形状,不禁又生气,又好笑地对他说道“亏你也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连这一点点的胆子都没有,以后我还好倚你做左右手么?”审食其听了,仍是在边发抖,边说道“太后才胜微臣百倍,总要想出一个万全之计,方好过这安稳日子。”吕太后微笑道“你莫吓!我自有办法。”说着,即令宫娥,去把嗣帝引去看看人彘,使他心有警惕,以后就不敢生甚么异心了。

宫娥当时奉了太后之命,便去传谕内监照办。内监忙至惠帝宫中。那时惠帝正在思念少弟赵王,忽见太后宫里的内监进来,问他是否太后有甚么传谕。内监道“奴辈奉了太后面谕,命奴辈前来领陛下去看人彘。”惠帝正在无聊,一听人彘二字,颇觉新颖,便命内监引路,曲曲折折,行至永巷。内监开了厕门,指示惠帝“这个就是人彘,陛下请观。”惠帝抬头往内一望,但见一段人身,既没手足,又是血淋淋的两个眼眶,眼珠已失所在,余着两个窟窿,声息全无,面目困难辨认,血腥更是逼人。除那一段身子,尚能微动之外,并不知此是何物。

看得害怕起来,急把身子转后,问内监道“究是何人?犯了何罪,受此奇刑?”

内监附耳对他说道“此人就是赵王之母戚夫人。太后恶其为人,因此命作人彘。”

那个内监人彘二字刚刚出口,只见惠帝拔脚便跑,一口气跑回自己宫里,伏在枕上,顿时号陶大哭起来。内监劝了一番,惠帝一言不发。那个内监回报太后,说道“皇帝看了人彘,吓得在哭。”吕太后听了,方才现出得色,对审食其道“本要使他害怕,那才知道我的厉害,不敢违反我的意旨了。”

次日,忽据惠帝宫中的内监前来禀报道“皇帝昨天看了人流之后,回得宫去,哭了一夜,未曾安眠。今儿早上,忽然自哭自笑,自言自语,似得呆病,特来禀闻。”

吕太后听了,到底是她亲生儿子,哪有不心痛之理,便同内监来至惠帝宫中。

只见惠帝卧在床上,目光不动,时时痴笑。问他言语,答非所问。赶忙召进大医,诊脉之后,说是怔忡之症,一连服了几剂,略觉清楚。吕太后回宫之后,常常遣人问视。过了几天,惠帝更是清醒,便向来监发话道“汝去替我奏闻太后,人彘之事,非人类所为。戚夫人随侍先帝有年,如何使她如此惨苦?我已有病,不能再治天下,可请太后自主罢!”来监返报太后。太后听毕,并不懊悔惨杀赵王母子,但悔不应令惠帝去看人彘。

后来一想,惠帝不问国事也好,到底大权执在自己手中,便当得多,从此连惠帝也不在她的心上了。

翌日视朝,遂从淮南王友为赵王,并将后宫所有妃嫔,或打或杀,或锢或黜,任性而为,不顾旁人议论。朝中大臣,个个惧她威权,反而服服贴贴,竟比汉高帝在日,还在平静。独有周昌,闻得赵王惨死,自恨无法保全,深负高帝付托,因此称疾不朝。吕太后也不去理他。周昌到了惠帝三年,病死家中,赐溢悼侯。这还是吕太后不忘他当日争储之功,若照他近日的行为,就有一万个周昌,恐也不会寿终正寝的了。那时吕太后还防列候有变,降诏增筑都城,迭次征发丁夫,数至百万之众,男丁不足,益以妇女。可怜那时因为怠工的妇女,被杀之数,何止盈万。那座都城,直造了好几年,方才筑成。周围共计六十五里,城南为南斗形,城北为北斗形,造得异常坚固,时人称为斗城。所有工程费用,似也不下于秦始皇的万里长城。

后之人只知始皇造长城的弊政,竟不提起吕雉筑斗城的坏处。这是史臣袒护她的地方,不必说她。

惠帝二年冬十月,齐王肥由镇入朝。肥是高帝的庶长子,要比惠帝年长数岁。

惠帝友爱手足,自然城诚恳恳地以兄礼事之,陪同入宫,谒见太后。太后佯为慰问,又动杀机。这天正值惠帝替齐王接风,内庭家宴,自无外人。惠帝不用君臣之礼,要序兄弟之情,于是请太后上坐,。请齐王坐了右边,自己在左相陪。齐王因未辞让,又惹吕太后之怒。吕太后当下心中暗骂道“这厮无礼,真敢与吾子认为兄弟,居然上坐。”勉强喝了一巡,便借更衣为名,返入内寝,召过心腹内监,密嘱数语。

内监自去布置,吕太后仍出就席。惠帝存心无他,已忘乃母害死赵王母子之事,只与齐王乐叙天伦,殷勤把盏。兄弟二人,正在开怀畅饮的当口,惠帝忽见一个太后宫中的内监,手捧一只巨杯,向齐王行过半跪之礼,将那巨杯,敬与齐王道“此酒系外邦所献,味美性醇,敬与王爷,藉作洗尘之礼。”

齐王接到手内,不敢自饮,慌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转献太后。吕太后自称量窄,乃令齐王自饮。齐王复去献与惠帝,惠帝接了那只巨杯,刚刚送到唇边,正要呷下的时候,突见太后似露惊慌之色,急向他的手内,把那只巨杯夺去,将酒倾在地上。不料忽来一只项系金铃小犬,竟在地上,把那酒能个干荆不到半刻,只见那犬,两眼发红,咆哮乱叫,旋又滚在地上,口吐毒血而死。

齐王至此,始知那酒有毒,幸而自己没有喝人腹内。不然,岂不是与那犬一样了么?吓得诈称已醉,谢宴趋出,四至旅邪,心中犹在狂跳不止,忙将此事告知左右。当下就有一位随身内史献计道“大王若欲回国,惟有自割土地献与鲁元公主,为汤沐邑。公主系太后亲女,公主欢心,太后自然也欢心了。”

齐王依计行事,上表太后,愿将城阳郡献与公主,增作食采,果奉太后褒诏。

齐王忙趁此机会,申表辞行。谁知不得批答,仍是未能回国,又与内史商酌。内史续想一法道“臣有一策,但恐大王不屑为此,否则必发必中。”齐王道“我只要能够回国,又能保全性命,无论何事,我都肯做。”内史道“臣的计策,是请大王上表太后,情愿尊奉鲁元公主为王太后。那时鲁元公主必助大王,自然可以安然回去了。”齐主踌躇道“公主乃是寡人的亲妹,如何可以称之为母呢?”内史道“大王要救性命,哪能顾此!赵王如意之事,大王莫非不知么?”

齐王一听赵王如意二字,不禁颜色陡变道“快快上表!快快上表!”结成之后,递了进去,果有奇效。只隔一宵,齐王正在旅评梳洗,忽见许多宫娥彩女,嘻嘻哈哈,各携酒肴,走了进来,口称太后、皇上,鲁元公主随后就到,前来替大王饯行。

齐王大喜,赶忙厚馈宫女。稍顷,即闻銮驾已经到门,齐王跪接入内。吕太后上坐,惠帝姊弟二人,左右分坐。齐王先与吕太后行礼之后,再去向鲁元公主行了母子礼节,引得吕太后呵呵大笑,乃戏谓鲁元公主道“吾女得此佳儿,我又获一外孙儿了。”其实鲁元公主与齐王年龄相若,以姊弟作母子,真是亘古未有之奇闻!

鲁元公主一喜之下,倒也破费不少。当下便给齐王见面礼黄金十斤。齐王拜谢,也孝敬这位新王太后明珠百粒,玉盏一双。鲁元公主真也无耻,自命为母,口呼“王儿少礼!为娘生受你了!”惠帝虽然不甚赞可,但能因此保全齐王,免步赵王后尘,倒也假言凑趣。吕太后一见儿子今天不比往常,时有笑容,更是大悦,忙命摆上酒肴,自己上坐,惠帝居右,鲁元公主居左,齐王下坐侍宴。这一席酒,吃得非常有趣,却与前日那桌接风酒,险些儿害了齐王性命,便大大不相同了。一直吃到日落西山,方始散席。齐王跪送外祖母、王太后。惠帝等人出门之后,漏夜收拾行装。不待天明,已离咸阳回国去了。

是年春正月,兰陵井中,忽传有双龙现影,吕太后认为祥兆,大赏廷臣。不久,却闻陇西地震数日,到了夏天,各地大旱。吕太后并不在意,仍是污乱宫帏,穷奢极欲,过她的安闲日子。到了秋天,丞想萧何忽罹重病,医药无效,似已难治。

惠帝亲至相府视疾,见他骨瘦如柴,仅属呼吸,料知不起,便问他道“君百岁后,何人可继君位?”萧何顿首道“先帝临终,曾有遗嘱,知臣莫若君,陛下可用曹参为相便了。”惠帝返报太后,太后也为欷歔.过了数日,萧何竟殁府中,蒙溢为文终侯,使其子萧禄袭封侯。萧何一生勤慎节俭,每置私产,皆在穷乡僻壤,墙屋毁坏,不准修治,尝语家人道“后世有贤子孙,应学我俭约;如或不贤,亦免为豪家所夺。”后来子孙继起,世受侯封;有时纵有犯罪致谴,尚不至身家绝灭。

这也是萧何勤俭的积德。

齐相曹参一闻萧何病殁,即命舍人治装。舍人问“将何往?”曹参道“我不日要入都为相了。”舍人不信,姑为治装。不数日,果奉朝命,召曹参入都为相,幸已行装早备,不致匆促,舍人方服曹参果有先见,惊叹不休。曹参本是一员战将,未娴吏治。及出任齐相,乃召入齐儒百数十人,遍询治国大道。准知言人人殊,无所适从。后又访得胶西地方,有一位盖公,望重山林,不事王侯,倒是饱学之士,特备厚礼,专人聘请。盖公也闻曹参是位名将,既是降尊求贤,当然是想把齐国治得太平,居然应命而至。曹参见是一位鬚眉皓白的老者,更是敬其年高有德,殷勤相询。盖公答道“老朽素治黄帝老子之学,应以他们二位的遗言为标准,治道毋烦,出以清静。

大臣之心既定,民心自然随之而定,如此,未有国之不治者。“

曹参甚为敬服,当下以师礼相待。自己避居侧屋,正堂让与盖公居住,一切举措,无不遵教施行。果然民心龛服,齐地大治。

曹参因得贤相之名。

曹参做了九年齐相,那天奉到召入都中为相的诏书,别了齐王,来至咸阳,见过吕太后、惠帝之后,接印任事。当时朝中大小官吏,私相议论,都以为萧何、曹参同是沛吏出身,后来曹参积有战功,反而不及萧何,防他定与萧何有隙。旧令尹之政,必被新令尹翻案。谁知曹参视事已久,毫无更变,甚至揭出文告,索性书明凡是用人行政,概照前相旧有章程办理。

有些自命有才的官吏,想去上上条陈,倘蒙相国采择,便好露出头角。不料曹参早知来意,并不拒绝。但是一见面后,即设宴入座,只命喝酒不使开言。后来那些人始知曹相国请他们吃酒,乃是借酒阻言,免谈政事的意思,只得各将一团兴致,付诸东流去了。那曹相国府中,上上下下,无不饮酒作乐。所有政事,只要照章办理,毋作操心。

一日,曹参偶至花园之中,观玩景致,忽闻嬉笑聚饮之声,送至耳中,便踱了过去。那班属吏,一见相国到来,大家因在席地饮酒,自然有些惆促不安,慌忙站了起来,垂手侍立。曹参正色问他们道“青天白日,诸君不办公事,反在此地聚饮,未免荒疏职务!”大家同声答道“无事可办,备此消磨长昼,还要相国原谅!”

曹参假意失惊道“诸君只要不误公事,饮酒取乐,我本不禁。但是何至无事可办呢?”大家又答道“相国视事以来,一切公务,悉由旧章,照例而行,皆无掣肘,因此故有暇晷。”曹参听了,方始微笑道“如此说来,诸君已知不必改弦易辙为便当了。朝臣尚在疑我,似乎未肯励精图治,不知振作。殊不知萧相国早已斟酌尽善,何必多事!”说完,即令众人仍自纵饮,自己也去加入,吃得尽欢而散。正是前人已植成荫树,后世方多避暑常不知曹参悉照萧何的计划行事,究竟是好是歹,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塞外递情书戏调荡后狱中忆旧事求救良朋

却说曹参治齐九年,已有经验。再加那位盖公,也同入都,见了萧何的治国章程,极为赞美,每谓曹参道“萧相国当时一入秦宫,百物不取,惟将人口户籍,钱粮国税等等簿据,尽携而归,后来悉心斟酌,应增应删,成为治国的良规。相国照旧行事,必无贻误也。”曹参本是奉盖公如神明的,自然赞同。

谁知那班朝臣,反而怪他因循苟且,似乎偷懒,再加他纵令家巨人等饮酒取乐,很失大臣体统。于是就有人将曹参所行所为,密奏惠帝。惠帝本因母后专政,自己年幼,未便干涉,每每借酒消遣。及闻曹参也去学他,疑心曹参倚老卖老,或者瞧自己不起,故作此态。正在怀疑莫释的时候,适值曹参之子曹窋,现任中大夫之职,因事进见。惠帝与他谈完正事,再语他道“汝回家时候,可为朕私问汝父,你说”先帝升遐,嗣帝年幼,国事全仗相国维持。今父亲但知饮酒,无所事事,如何能够治国平天下呢?‘这般说法,看他如何回答,即来告朕。“曹窋应声欲出,惠帝又叮嘱道“汝回家切不可说出是朕之意,要作为是汝的意思,方才能够探出真相。”

曹密听毕回家,即以惠帝所教,作为己意,进问乃父。其言甫毕,曹参就大怒道“汝懂什么,敢来多说!”说着,不问情由,竟把曹窋责了二百下手心。曹窋被责,真弄得莫明其妙,但又不敢再问理由。正在迟疑之际,又被乃父叱令入侍,不准再归。曹赛只得人宫,一句不瞒地告知惠帝。惠帝听毕,更比曹窋还要奠明其妙。

翌日视朝,乃令曹参近前语之道“君何故责打你的儿子?所询之语,实出朕意,使来谏君。”曹参闻言,慌忙免冠伏地,叩首请罪。惠帝见其无语,复问道“君果有言,但讲不妨,朕不怪君就是。”曹参听了,方始反问惠帝道“陛下自思圣明英武,能及先帝否?”惠帝被问,愕然稍顷,便红了脸答道“朕年未成冠,且无阅历,如何及得先帝!”曹参又问道“陛下视臣及得萧前相否?”惠帝复答道“朕看来似乎也不能及。”曹参道“诚如圣论!伏思先帝以布衣起家,南征北讨,方有天下。若非大智慧,大勇毅,焉能至此。萧前相明订法令,备具规模,行之已久,万民称颂。今陛下承先人之荫,垂拱在朝,用臣为相。只要能够奉公守法,遵照旧章,便是能继旧业,已属幸事,尚欲胜于前人么?若思自作聪明,推翻成法,必致上下紊乱,恐欲再求今日的安逸,已无可得矣。”

惠帝听了,恍然大悟,急挥手令退道“朕知之矣,相国可照旧行事,朕当申斥进谗之人便了。”曹参退后,惠帝与曹参问答之语,朝臣均已目睹耳闻。从此敬服曹参,再不敢进谗,或是腹诽了。

一日,曹参上了一道表章,大意是内乱易平,外侮难御,臣现拟注意筹边,惟人才难求等语。惠帝批令照办去后。谁知曹参果有先见,不到数月,匈奴国冒顿单于,竟有侮辱吕太后的书函到来。原来冒顿自与汉朝和亲以后,按兵不动,忽已数年。及闻高帝驾崩之耗,即派人入边密探。据探回报,始知新帝年稚,且来得仁柔寡断,吕太后荒淫无度,擅杀妃嫔,因此藐视汉室。一天,他便亲笔乱写几句戏语,封缄之后,外批汉太后日雉亲闺字样,专差一位番使,来至长安,公然递入。那时惠帝已在纵情酒色,虽未立有后妃,只与漂亮内监,标致宫人,陶情作乐。所有国家大事,统归太后主持。寻常事务,亦交丞相办理,乐得快活。这天惠帝忽见送进一封匈奴国冒顿单于致太后的书信,且须太后亲阅,心里纳闷,便悄悄地偷展一看。

不看则已,那一看之后,便把他气得三尸暴躁,七孔生烟,也不顾擅拆之嫌,拿了那书,一脚奔至太后寝宫。及至走到,只见房门紧闭,帘幕低垂,门外几个宫奴,倚在栏干之上,垂头睡熟。惠帝那时的耳中,早己隐约听得太后房内,似有男女嬉笑之声。他急转至窗下,口吐涎沫沁湿一个小小的纸洞,把眼睛凑在洞边,朝内一望,一见内中的形状,更是气上加气。

只因儿子不能擅捉母后之奸,却也弄了一个小小溪跷。将手中所执的那一封书信,从窗洞里塞了进去。岂知房内的太后正在有所事事,一时没有瞧见。惠帝又低声呼道“母后快收此书,臣儿不进来了。”说完这话,飞奔回宫。

等得吕太后听见她儿子的声音,急来开门,已经不见她亲儿子的影踪。当下先将那班偷睡的宫奴,一个个的活活处死,方才怒气稍平。正要再去呼唤惠帝,却见审食其拿了一封书信,面现慌张之色地呈与她道“这封书信,就是方才嗣皇帝从窗子外面塞进来的,你我之事,被他看见,如何是好?”吕太后听了,恨得把心一横道“这有什么要紧!他究是我肚皮里养出来的。你若害怕,你就马上出宫去,从此不准见我!”审食其一见太后发怒,又吓得连连告饶道“太后何必这般动气,我也无非顾全你我的面子起见。你既怪我胆小,我从此决不再放一屁,好不好呢?”

吕太后又盯了食其几眼,方始去看那信。

正想去拆,见已拆过,心知必是惠帝所拆,也不查究。及看那信上的言语,也曾气得粉面排红,柳眉直竖地将信摔在地上。

食其忙拾起一看,只见信中写的是孤愤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愤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娱,愿以所有,易其所无。

食其看完,不禁也气得大骂“番奴无礼,竟敢戏侮天朝太后!”说完,又问吕太后道“这事怎样处治?臣已气愤得心痛难熬了!”吕太后此时正在火星送顶,也不答话,想了一会儿,急出视朝,召集文武大臣,将书中大略告知众人。话犹未毕,两颊早已满挂盈盈的珠泪起来。当下就有一员武将,闪出班来,声如洪钟地奏道“速斩来使!臣愿提兵十万,往征小丑。”这位武将话尚未完,众将都也一齐应声道“若不征讨这个无礼番奴,天朝的颜面何存?臣等情愿随征。”吕太后抬头一看,起先发言的乃是舞阳侯樊哙,其余的人众口杂,也分不清楚何人。正想准奏,尚未开言,又听得有人朗声道“樊哙大言不惭,应该斩首!”吕太后急视其人,却是中郎将季布。季布不待大后问他,已向太后奏道“从前高皇帝北征,率兵多至三四十万之众,以高皇帝之英勇,尚且被围七日。樊哙那时本为军中大将,不能打败番奴,致使高皇帝坐困,弄得竟起歌谣。臣还记得歌谣之语是‘平城之中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够管。’目下歌谣未绝,兵伤未瘳。樊哙又欲去开边衅,且云十万人足矣,这明明是在欺太后女流之辈了。况且夷狄之邦,等于禽兽,禽鸣兽嗷,何必理它?以臣愚见,断难轻讨。”

吕太后被季布这样一说,反把怒容易了惧色,连那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樊哙,也被季布驳得默默无言,弄得没有收常幸有陈平知机,出来解他急难,向吕太后奏道“季将军之言,固属能知大势。樊侯之忠,更是可嘉。愚臣之见,不妨先礼后兵,可先复他一书,教训一常若能知罪,也可省此粮饷。否则再动天兵征讨,并不为晚。”

陈平真是可人,这一番说话,只说得季布满心快活,樊哙感激非常。连那吕太后也连连点头赞许。

当下便召入大谒者张释,命他作书答报。又是陈平来出主意道“既然先礼后兵,书中词意,不妨从谦。最好索性赠些车马之物给他,以示圣德及远之意。”张释本来正在难于落笔之际,及听陈平之言,有了主意,自然一挥而就,星与太后。

太后接来一看,是单于不忘敝邑,赐之以书。敝邑恐惧,退日自图。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污。敝邑无罪,宜在见赦。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驷,以奉常驾。

吕太后看毕,稍觉自贬身分,然亦无法,乃付来使而去。

冒顿单于见了回书,词意卑逊,已经心喜。又见车乘华美,名马难得,反觉得前书过于唐突,内不自安。便又遣人入谢,略言僻居塞外,未闻中国礼义,还乞陛下赦宥等语。此外又献野马数匹,另乞和亲。吕太后大喜,乃厚赏陈平、张释二人。

并将宗室中的女子,充作公主,出嫁匈奴。冒顿见了,方才罢休。不过堂堂天朝,位至国母,竟被外夷如此侮辱,还要卑词厚礼,奉献公主进贡,公主虽是假充,在冒顿方面,总认为真。

幸而那时只有一个冒顿,倘使别处外夷,也来效尤,要求和亲,汉朝宫里哪有许多公主,真的要将太后凑数了。这个侮辱,自然是吕太后自己寻出来的。若因这场糟蹋之后,从此力改前非,免得那位大汉头代祖宗,在阴间里做死乌龟,未始不美。岂知这位日太后外因强夷既已和亲,边患可以暂且平静,内因她的秘事,又被儿子知道,背后并无一言。吕太后便认作大难已过,乐得风流自在,好兔孤衾独宿之愁,于是索性不避亲子,放胆胡为。有一天,因为一桩小事,重责了一个名叫胭脂的宫娥。不料那个胭脂,生得如花之貌,复有咏絮之才,早与惠帝有过首尾。胭脂既被责打,便私下去哭诉惠帝。惠帝听毕,一面安慰胭脂一番,一面忽然想出一计,自言自语地道“太后是朕亲生之母,自然不好将她怎样。审食其这个恶贼,朕办了他,毫无妨碍。但是事前须要瞒过母后,等得事后,人已正法。太后也只得罢了!”惠帝想出这个主意,便趁审食其出宫回去的时候,命人把他执住,付诸狱中。又因不能明正其罪,却想罗织几件别样罪名,加他身上,始好送他性命。无如惠帝究属长厚,想了多时,似乎除了污乱宫帏的事情以外,竟无其他之罪可加,只得把他暂时监禁,慢慢儿再寻机会。这也是审食其的狗运,遇见这位仁厚主子,又被他多活几时;或者竟是他与吕太后的孽缘未满,也未可知。审食其既入狱中,明知是惠帝寻衅,解铃系铃,惟有他的那位情人设法援救。候了数日,未见动静,他自然在狱中大怪吕太后无情。其实吕太后并非无情,可怜她自从审食其入狱之后,每夜孤眠独宿的时候,不知淌了多少伤心之泪。只因一张老脸,在她亲子面前,难以启齿,但望朝中诸臣,曲体她的芳心,代向惠帝求情。谁知朝中诸臣,谁不深恨食其作此犯上之事,不来下井投石,已是看在太后那张娇脸分上。若来救他,既怕公理难容,且要得罪惠帝,所以对于审食其入狱一事,大家装做不知不闻,听他自生自灭罢了。

审食其又在狱中等了几时,自知太后那面,已是绝望,还是自己赶紧设法,姑作死里逃生之望。后来好容易被他想出一个人来,此人是谁?乃是平原君朱建。朱建曾为淮南王英布的门客,当时英布谋反,他曾力谏数次,英布非但不从,且将他降罪,械系狱中。及至英布被诛,高帝查知朱建因谏入狱,是个忠臣,把他召入都中,当面嘉奖,赐号平原君之职。朝中公卿,因他曾蒙高帝称过忠臣,多愿与之交游,朱建一概谢绝,独钦中大夫陆贾为人,往来甚昵。审食其向来最喜趋炎附势,因见朝中公卿,愿与朱建相交,他也不可落后,于是备了重礼,亲去拜谒,谁知也遭闭门之羹。他心不死,辗转设法,始由陆贾答应代为介绍,但叫市食其不可性急,审食其无法,只索静候。过了许久,方接陆贾一封书信,急忙拆开一看,上面写的是执事所委,屡为进言,朱公不敢与游,未便相强;俟诸异日,或有缘至。所谋不忠,执事宥之!执事入宫太勤,人言可畏;倘知自谨,有朋自远方来,胡患一朱某不缔交耶?然乎否乎?君侯审之!

食其看完那信,只索罢休。

又过几时,忽然闻得朱建母死,丧费无着,又因硁硁小信,不肯贬节,竟至陈尸三日,尚未入殓。审食其得了这个消息,便重重地送了一笔楮敬,朱建仍不肯受,原礼璧还。食其又写了一封信给他,大意是食其素钦君母教子有方,大贤大德,举世无双。戋戋薄敬,与君母者,非助君者,乌可辞谢。且不孝矣,实负贤名等语。

朱建正在为难之际,复见责以大义,方始受下。次日,亲至食其处谢孝,不久即成莫逆之交了。及至食其下狱。连日昏昏沉沉,竟将朱建这人忘记。既已想起,赶忙派人去求朱建。朱建回复使者,必为设法,请食其毋庸心焦。

审食其得报,当然喜出望外。不到几天,果蒙赦罪,并还原职。

审食其出狱,见过太后,即去叩谢朱建。朱建为之设宴压惊。审食其问起相救的手续,朱建屏退左右,始悄悄地说道“这件事情,惠帝因恨执事入宫太勤而起。

我思欲救执事,无论何人,不便向惠帝进言,除非是惠帝嬖幸之人,方才能有把握,我便想到闳孺身上。”食其听了,忙问道“闳孺不是嗣帝的幸臣么?你怎么与他相识?”朱建道“此话甚长,执事宽饮几杯,待我慢慢讲与君听。闳孺之母,昔与寒舍比邻,其母生他的时候,梦见月亮里掉下一只玉兔,钻在她的怀内,因而得孕。养下之后,十分聪明,其母爱同拱壁。不久其父病殁,其母不安于室,从人而去,不知所终。闳孺到了十二三岁的时候,貌似**,不肯读书。后为一个歹人所诱,做了弥子瑕的后身。从前屡至我家借贷,我亦稍稍资助;后见其既与匪人为伍,同寝同食,俨如夫妇,我恶其为人,因此不与往来。后来我蒙先帝召进京来,恩赐今职。一日,闳孺忽来谒我,我仍拒绝。闳孺乃在我的大门之外,号泣终日,泪尽继之以血。邻人询其何故如此?闳孺说”朱某为近今贤人。“朱建说至此处,微笑道”其实我乃一孤僻之人,乌足称贤!吧笫称涞溃骸本鹱郧筒幌停杂泄邸业慕痪臼悄矫吹哪亍!爸旖ㄌ耍跤械蒙中档溃骸钡笔绷谌擞治抒热娴溃骸爸炷匙菔窍腿耍瞬辉讣抟辔抟妗!毕裸热嬗炙档溃骸敝旖鸫矣卸鳎掖忧拔蘖Ρù穑窆⒐⒂谛模晃蚁治佑槎粒商映杈欤较胍患旃妫民鼋桃妗?

俟太子登基之后,我拟恳求他重用朱公。今朱公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从何报答他呢?‘后来闳孺仍是常来请谒,我闻他有报恩之语,越加不愿见他,他便渐渐地来得疏淡了。及执事派人前来,要我设法援救,我想闳孺既为嗣帝宠幸,这是极好的一条路子。我为执事的事情,只好违背初衷,反去寻他。他在南城造有一所华丽住宅,闻已娶妻,其妻即中郎将恒颇之女,生得极美,闻与嗣帝亦有关系。“审食其听到此地,忙又插嘴道”如此说来,闳孺不仅自己**于嗣帝,且及妻子了,未免太没廉耻!爸旖ㄐΦ溃骸闭馐锹鬯沸校硪晃侍猓坏虼硕伤玫垩蕴拼印7裨蛑词旅挥兴窗锩ΓO帐肷酢壹纫パ八匀恢缓玫剿乃秸胰ゼ氖焙颍鼓至艘怀〔淮蟛恍〉男啊!罢牵撼甓魉淇沙O嗑埽笾文懿磺稹?

不知朱建去寻闳孺,究竟闹的是甚么笑话,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夫妻易位少帝弄玄虚甥舅联婚嗣君消艳福

却说朱建与食其说到他去见闳孺的时候,闹一个笑话。这个笑话,且让不佞来代朱建说罢。原来闳孺自蒙惠帝宠幸之后,惠帝爱他不过,便由惠帝作伐,将中郎将恒颇的爱女,小字叫恒嫦娥的,许与闳孺。嫦娥原负美名,世家阀阅,无不想她去作妻子。她却目空一切,数年来没有一位乘龙快婿选中。后来惠帝作伐,她始不敢峻拒,但也要求先须与新郎一见,及见之后,果然称心。结褵以来,闺房燕好,不佞这枝秃笔,实在无法描写,只好一言以蔽之。鹣鹣鲽鲽,如鱼得水,似鸟成双罢了。

一天,惠帝戏谓闳孺道“朕的宠爱你,究竟至如何程度,你倒说说看,可能猜中朕的心理?”闳孺笑答道“臣知陛下恨不能身化为泥,与臣的贱体捏做一团。”

惠帝听了,乐得手舞足蹈地道“你真聪明,真说到朕的心里去了。”闳孺又说道“臣的心理,只想将臣的身子,磨骨场灰,洒于地上,那就好使陛下日日行路,履上总沾着巨所化的泥尘。”惠帝说道“此言该打。”闳孺道“何以该打呢?

难道天下还有比臣对于陛下再忠诚的么?”惠帝也笑道“你既如此忠心,怎么不死呢?这不是明明当面巴结朕的说话么?”闳孺听了,正色答道“臣并非不忠心,也并非不肯死。现在的活着,只恐怕陛下伤心臣的死后,没人陪伴陛下了。”惠帝听了,却呆了一会儿,摹然一把将闳孺的纤纤玉手,紧紧捏住道“你这一句说话,已经说得朕伤心起来,倘使真的死了,朕也不愿为人,不愿为帝了!”惠帝说至此处,忽又微笑道“朕还有一件事情,命你去做,恐你未必应命。”闳孺道“微臣死也情愿,尚有何事不肯应命呢?陛下请快宣布!”惠帝听了,便与闳孺耳语数语。闳孺听了,半晌低了头,默默无言。惠帝道“你莫发愁,这件事情,本在人情之外。你若爱朕肯做,朕自然欢喜无限。不肯做呢,朕也决不怪你。”闳孺听毕,方始答道“陛下未免错会微臣之意了,臣的不答,并非不肯,但有所思耳。因为臣妇乃是平民,未曾授职,如何可以冒昧进宫?”惠帝道“这件事情,有何繁难!

朕马上封她一职就是。”闳孺道“这还不好,太后倘若知道,微臣吃罪不起,要么可使臣妇扮作男子,偕臣进来,方才万无一失。”惠帝大喜,急令照办。

闳孺回至私宅,将惠帝之意,告知嫦娥。嫦娥初不肯允。

后经闳孺再三譬解,嫦娥听了,口虽不言,双颊渐渐红晕起来了。闳孺知她意动,忙令穿上男子衣服。等得装扮之后,果然变为一个美男子模样,夫妻二人,仔然像是同胞弟兄。闳孺大喜,便将嫦娥悄悄地引进宫内,于是达了惠帝大被同眠的目的。

一住几天,惠帝赏赐种种珍玩,给嫦娥作遮羞之钱。闳孺、嫦娥谢过惠帝,闳孺道“我妻可以易钗而弁,我就可以易弁而钗。”惠帝不待他说完,便笑说道“你肯与你妻子互易地位,朕更有赏赐。”闳孺笑道“臣不望赏赐,只求陛下欢心足矣!”说完,真的扮作妇人,惠帝自然喜之不荆一天,闳孺夫妻二人,偶然回至私宅,闳孺因为要固惠帝之宠,便在家中用了一面巨镜,照着自己影子,要使一举一动,与妇女无异。于是竟成轻盈巧笑,朱唇具别样功夫,袅娜纤腰,翠袖飘新鲜态度;鸣蝉之髻,独照青灯;堕马之鬟,双飞紫燕;芳容酒困,须如二月之桃;媚脸情生,恰似三秋之月;斜倚豆蔻之窗,调琴咏雪;醉眠茱萸之帐,傍枕焚香;绿减红添,妒煞陌头之柳,珠团翠绕,浑疑楼上之人;恼时恨水愁烟,泪洒湘妃之竹;喜时飞花舞絮,声传笑妇之城。闳孺这一来,仿佛在妇女学校卒了业的样子。

他还恐怕有时忘记,平时在家,也著女装。

这天他正与嫦娥对酌的时候,忽听得家人报进,说是平原君朱建亲来拜谒。他这一喜,非同小可,也来不及再去改装,慌忙命丫鬟们,将朱建引入中堂,自己站在门前迎这。朱建久与闳孺不见,哪里还会认得。及见一位二九佳人出来款待,必是闳孺在宫未回,他的妻子嫦娥前来会他,赶忙上前一揖,口称嫂嫂不已。闳孺正想有个外人,前来试验试验他的程度如何,便不与朱建说穿,当下娇声答道“朱家伯伯,快请上坐。”

朱建坐下,寒暄几句,便问道“嫂嫂可知闳孺见何时回家?

我有要事,特来通知。“闳孺又假装答道”拙夫在宫伺候主上,三天两天,方始回家一次,朱家伯伯有话,尽管请说便了。“朱建恐怕一则误事,一则托她转言,也是一样,便说道”辟阳侯审食其入狱之事,外人都说是闳孺兄向嗣帝进的谗言,未知嫂嫂可知此事?“闳孺听了,也吃了一惊道”儿夫与辟阳侯素无嫌隙,何至与他作对?外人之话,定是谣言。“朱建道”我也不信此事。但是众口悠悠,若辟阳侯一死,太后必定要怪着闳孺兄的。我是好意,前来关照,嫂嫂何不转达闳孺兄,请他去求嗣帝,速将审食其赦了。在嗣帝方面,何必得罪太后。在闳孺兄方面,也好兔众人之疑。此事于人于己,两有利益,似乎宜早为佳。“闳孺听了道”朱家伯伯,既如此说,奴当转达儿夫便了。“朱建道”嫂嫂既允转达,我要告辞了。“闳孺听了,忙把他头上的假髻一去,对着朱建狂笑道”朱恩公数年不见。

真的不认得我么?还是我装着女人模样,一时辨别不出。“朱建此时要见这位闳孺夫人,一变而为男子,倒把他大大地吓了一跳。及听闳孺的口音,方知闳孺扮了女人,与他闹了半天,不禁也大笑道”留侯少时,人家说他像个**;陈平面如冠玉,人家也说他像个好妇人,其实不过说说而已。我兄易并而效,真是一位天生美人呢!般热嫣耍雷约旱某潭龋汛锏欠逶旒闹凶匀淮罄帧θソ钠拮踊匠霭菁魅说溃骸闭獠攀钦嬲哪谌随隙鹉亍!爸旖ɑ琶σ幻嬗腈隙鹦欣瘢幻嬉蚕枫热娴溃骸本蚋菊媸切弦逊至恕!坝谑怯痔噶艘徽螅绞即潜鸹丶摇?

不到几天,就闻知惠帝赦了审食其。后来审食其前去谢他,他提起笑话之事,不佞故替他代说出来。当时审食其听毕,谢了朱建转托之劳,急去亲谢闳孺。那时闳孺是否仍是女装见他,毋庸细叙。单表吕太后一见情人出狱,恍似久旱逢甘雨一般,愈加有情,愈加得意。惟见审食其的兴致,不如往常。吕太后问他何事烦闷,审食其又不肯言。审食其的不言,明是因为只要开口,即被吕太后发出雌威,令人难受,还是做个息夫人无声无息,免得淘气。吕太后明知审食其的闷闷不乐,是怕她的儿子作梗。好在她自命满腹奇才,只须眉头一皱,顷刻就有一妙计。她便又用一条调虎离山之计,把惠帝似乎软禁起来。不过这个软禁,不像她从前在楚营中作质那样。乃是将惠帝娶一妻子,使他有床头人牵绊,便无暇来管她的私事。而且还要把惠帝新房,做得离开甚远,更使消息不灵,两不相见,于是越加清静了。

那时正是惠帝四年三月,惠帝年已弱冠,所聘的皇后,不是别人,却是惠帝嫡亲甥女,胞姊鲁元公主的千金。鲁元公主虽比惠帝大了数岁,可是这位千金,却比惠帝小着一半,新娘芳龄仅仅十有一岁。以十一岁的小姑娘,来主中宫,已属大大奇事。还要甥舅配为夫妇,更是**。无奈吕太后立意要做此事,谁人敢来多嘴。

惠帝本是懦弱,也不敢反对母后的主张。

那天已届惠帝册立皇后喜期,新房做在未央宫中,一切大典,自然异常富丽堂皇。只是新郎已经**,新娘尚是幼女,交拜的时候,旁人看了这位新娘,与新郎并立一起,她的身材仅及新郎的肩上。如此的一个小姑娘,行此大礼,宛似一个东瓜,在红毡上面,滚动而已。竟有人笑得腹痛,不过不敢出声,怕惹祸祟,反去向吕太后凑趣道“一对璧人,又是至亲,将来伉俪情深,可以预卜,都是太后的福气。”吕太后听了,当然万分高兴。这天晚上,乃是合卺之期。惠帝睡到龙凤帐内,一把将那位新娘皇后,娇小玲珑的身体,抱入怀中,觉得玉软香柔,又是一番风味。

谁知那位皇后,年纪虽轻,已知人事,一任惠帝倒凤颠鸾,成了百年好合之礼。这也是天生异人,仿佛老天特地制造出一位早开花的奇树,真正好算一件奇文。次日,新郎新娘,去谒吕太后的时候,由未央宫到长乐宫,也有几里的路程,于是同坐御辇,数百名宫娥彩女,簇拥着慢慢行去。

岂知皇后身材,究竟太小,不知何时跌出路旁,惠帝竟未觉着,著然看见并坐之人失其所在,不禁一吓。正在命把御辇停下,口称皇后失踪的当口,忽见一群宫娥彩女,笑嘻嘻的,已将皇后抱着送进辇中来了。皇后经此一跌,便去紧紧偎着惠帝怀内,惠帝也把她牢牢搿祝总算到了长乐宫中,并未第二次跌出。

这件笑史,却非不佞杜撰,渊博君子,自然知道。不过不佞写得不甚庄重,略有轻侮皇后之意罢了。

及至吕太后见了这一对新儿新妇,高兴得摩挲老眼,尽管抱着新娘不放。一时天良顿现,便笑对新娘说道“汝从此以后,切莫称我为外祖母了。汝的辈分,现已提高一辈,见我的时候呢,自然以婆媳称呼。不必因为称我婆婆,防汝母亲与我同辈不便,只要各归各的称呼就是。”皇后奉命,坐了一会儿,方始回宫。谁知皇后一天看见嫦娥在与惠帝**,同时又见一个男扮女装的闳孺,夹在里可混闹,居然把一个小小醋瓶,打得粉碎,且向惠帝哭闹道“臣妾年纪虽小,明明是位正宫。

今陛下令此等无耻男女,混在深宫。是否有意蔑视臣妾!盎莸壑坏煤醚韵嗳埃置热娣蚋荆蛳蚧屎蟾嫒摹恢热娣蚋荆坑腥绾问侄危欢嗉甘保馕恍』屎螅堑灰远裆嗉樱伊畛ぴ诠邪榧荨L蠓矫妫岽诼鳌;莸巯渤鐾猓餍院突屎笏得鳎蠊校褂辛焦阂幻僦幻浯洌胱约河泄叵担牖屎蟪扇恰;屎笠豢诖鹩Γハ蛱筇掷础L笾灰硬焕锤缮嫠乃绞拢涣礁龉耍愕蒙趺矗谑亲剂嘶屎笾啵崃⑽;莸塾写耸讼喟椋常挂乖罄痔乩郑惆焉碜釉闾5貌怀赡Q恕B捞笾恢约盒欣郑樵干偌又妗E级袄闯掖沂铮部床怀龆拥昧巳踔ⅰB朗弦簧淖锒瘢ナ钦庾虑椋丫廾婺考跏献孀凇U馇也凰怠?

有一天,惠帝命将未央宫与长乐宫的中间,由武库南面,筑一复道,以便他去朝见太后的时候,毋须经过市巷。一则銮跸出入,往往断绝交通,使民间不便;二则胆小,生怕路上或有刺客,那还了得。这个主意,皇后已经反对,因为皇后仰体外祖母而兼婆婆的心理,自然不愿皇帝常至长乐宫中,搅扰太后的闲情逸致。无奈拗不过皇帝,便去运动帝傅叔孙通出面谏阻。叔孙通也是一位善于拍马的人物,一口应允,真的趋至未央宫中,谏惠帝道“陛下新筑的复道,正当高皇帝衣冠出游的要路,奈何将它截断,渎慢祖宗,未免有失孝思!”惠帝听了,果然大惊失色道“朕一时失却检点,致有此误。”叔孙通道“陛下既知有误,何不即命停工呢!”

惠帝道“朕素来无所举动,偶筑小小复道,便要取消,朕亦不愿。可在渭北地方,另建原庙。高皇帝衣冠出游渭北,省得每月到此。且多建宗庙,也是人子应为之事。”

叔孙通的谏奏,本非此意,不过想借这个大题,阻止惠帝筑道的意思。今见阻止不住,自然还要再谏。惠帝又道“高皇帝的陵寝,本在渭北,陵外有园,所有高皇帝留下的衣冠法物,并皆收藏一室,按月取出衣冠,出游一次,不必定经朕所筑的复道。朕意已决,师傅毋庸多言!”叔孙通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扫兴退下。

皇后密告太后,太后也无法阻止,只得比较地留心一点,省得露出马脚。这样一来,无非宫娥彩女,多此忙碌。谁知宫娥彩女愈加小心,宫中愈出灾异,总计自惠帝春天起至秋天止,宫内失火三次。第一次是长乐宫中的鸿台,第二次是织室,第三次是未央宫中凌室,这还是宫内的火灾。后来外地也跟着闹出别样怪象。外地又是甚么怪象呢?宜阳地方,一天忽然雨起血来,腥秽无比。十月里响起大雷,长雨不止,人民损失不发。

近都地方,冬天桃李生花,枣树结实。有人说,这都是阴盛阳衰的不祥之兆。

老天虽是警告吕太后,无如吕太后毫不在意。

还有那班贪图禄位的巨子,反说这些事情,都是祥瑞,国运方兴的表示。又过一年,曹参一病身亡,予谥曰懿,其子曹窋袭爵平阳侯。吕太后不忘高皇帝遗嘱,拟用王陵、陈平为相。一混半年,至惠帝六年,始任王、陈二人。但将相国名义废去,添设左右两个丞相王陵为右,陈平为左。又任周勃为太尉,国家幸而无事。

又过数月,留侯张良,在府病终。张良本来多病,又见高皇帝、吕太后,次第屠杀功臣,生怕轮到自己头上。借学仙为名,深居简出,不谈国事。及至高皇帝归天,吕太后念其从前力保太子之功。每每将他召进宫中,强令酒食,并且劝他道“人生在世,无非白驹过隙,乐得要吃便吃,要穿便穿,何必自寻苦恼。”张良却情不过,只好稍稍饮食。谁知辟谷之人,苦再重食,就有大害。张良之死,也可以说是吕太后栽培他的。

张良既殁,吕太后赠以厚资,并谥为“文成”。张良曾随高皇帝至谷城,无意中得着一块黄石,认作圯上老人的化身,生时敬礼有加,设位供奉,临死时候,留下遗嘱,命将黄石伴葬墓中。长子名叫不疑,照例袭爵,次子名叫辟疆,年仅十四,吕太后酬功起见,授官侍中。张良死不多时,舞阳侯樊哙,也继张良到阴间去事高皇帝去了。樊哙是吕太后的妹夫,又是高皇帝微时侣伴,自然更要优予恤典,加谥为“武”。其子樊伉袭封。吕太后姊妹情深,常召吕媭入宫与宴。那时吕媭的情人,因事已把醉樱桃杀死,不久自己也吐血而亡。吕媭影只形单,又相与上一个士人,名叫徐衍的,躲在家中快乐,不愿常进宫去。吕太后恶她不识抬举,以后便不甚召她了,那时外边忽然起了一个谣言,说是审食其亦与吕媭有染。日太后闻知此语,即将食其的衣服褫尽,恨他无情无义,也要治他人彘的刑法。

食其是眼见戚夫人身受其痛的,自然吓得心胆俱碎,叩头如捣蒜地道“太后不可轻信谣言,臣早罚过血咒,若有二心,应死铁椎之下。臣既陪伴太后有年,断乎不敢再作非礼之事。”

吕太后本是吓吓他的,假怒一场,自然了事。不过对于她的妹子吕媭,从此不准她进宫去了。吕媭情人徐衍,就是惠帝妃子翡翠之兄。他因为与翡翠不睦,情愿放弃国舅的位分,惠帝屡召不至,只得罢休。一天,惠帝聚集翡翠、胭脂、闳孺、嫦娥等人,陪同皇后设宴取乐,无端闹出一桩风流案子,倒也要算奇文。正是深宫不少稀奇事,秘洞原多古怪妖。

不知究是一件什么事情,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酒壮胭脂胆秘洞寻狐昏迷翠翡心重帷匿兔

傍水依山,筑就幽冈雅坞;莳花垒石,修成御苑名园;清风习习,无非种竹之亭;碧月溶溶,不愧凌云之阁;红楼望海,杰栋伟梁;白塔回溪,珠心玉角;芬芳扑鼻,重重芍药之栏;葱郁迎人,曲曲荼之架;梧桐之树,密结成林;橘袖之香,遥飞入激;游鱼避钓,睡鹤闻琴;既有梁王之兔,复多佛氏之鸡;不是百姓之园,实为皇家之圃。这是甚么地方?乃是未央宫的一座花园。此园便是前秦阿房宫的仙圃。因为萧何修造汉宫,即把这个地方,改为未央宫花园,名曰新园。

园中景致,大略已如上述。但这园内,有一个古洞,相传洞中住有抓仙。每于月白风清之夜,或是迷云雾拥之宵,常有狐仙出来迷人,雌狐迷男,雄狐迷女。最近的一样事情,就是有一个宫奴,一夜偶经此洞,竟被一只雄狐,把她摄进洞去,盘桓数日,方始放她出洞。可怜这个宫奴,已被雄狐蹂躏得钗横髩乱,月缺花残,忙去奏知惠帝。惠帝不信,便命闳孺查复。

这天惠帝正与大家在饮酒之际,闳孺便在席上,向惠帝奏道“陛下命臣查勘古洞狐仙一事,臣已细细查明,此洞确有孤仙。

它在始皇二世时代,还要厉害,凡迷之人,无不立毙。始皇二世,曾遣僧道书符焚箓,捉拿洞内狐仙,谁知反被狐仙驱逐。

始皇二世没有法子,只得向它软求,封号祭祀,方才稍觉安静。

及至先帝登基之后,间有狐仙出来迷人,但是一接而去,并不伤害人的性命,先帝所以听之。日前被狐仙摄人洞去的那个宫奴,确有其事。以臣愚见,可以每逢朔望,派人就在洞口祀它一次,以表诚敬。或者能够平安,也未可知。“惠帝听毕,十分惊骇道”真有这等事么?“皇后在旁一闻此言,早已吓得发抖,扑的躲到惠帝怀内道”陛下快快准奏。最好命朝臣就替狐仙起庙,朔望虔心祭扫。臣妾未入都时,曾在赵地亲见一位狐仙,它非但奸污妇女,且有吃人情事,所以巨妾一闻此事,心胆已碎。狐仙既是称仙,它有道术,不管深宫密院,不问帝室皇家,见有美貌妇女,必来相犯。臣妾最怕此事,未知陛下有否良法?“惠帝听了,一面安慰皇后,一面命闳孺传谕管园内监,虔心祀奉,不得亵渎上仙。闳孺领旨去了回来,大家方始畅饮。席间所谈,无非都是各述生平闻见,不离狐仙一事。

等得席散,大家回室。独有胭脂,不甚相信狐仙的事情,平时虽然曾听父老说过,她以为耳闻犹虚,目睹方实。她的胆子,素来不小,那时又在大醉当中,她便暗忖道“狐仙真有如此灵验么?我却要去瞻仰瞻仰,果能被我撞见,我方相信。”

她想至此地,于是仗了酒胆一个人来至新园,只见斜月在天,凉风拂面。那时正是夏末秋初,晚上暑气已退,满身香汗,已被凉风吹干。因为酒气醺醺,脸上尚觉火热,心中并无一个怕字。将近洞门,遥见一只似免非兔,似鸡非鸡的东西,忽从树下如飞地跑过,不禁一吓。她还当看见的东西,就是狐仙,不知怎的,不期然而然地便会胆小起来。又被凉风一吹,酒已醒了大半,她心里一清,便自言自语道“我何必与狐仙赌胆,我此刻看见的是否狐仙,我虽不敢决定,似乎锐气已经退了不少,快莫多事;听皇后的口气,生怕孤仙寻着,躲开都来不及,我怎的反来找它呢?”她边这样地在想,边把脚步回转。刚刚走至洞门,又见一只雉鸡,向她眼睛前头飞过。此刻看得清楚,知道方才所见必是这些东西。胆子一大,她又转了一个念头道“不人虎穴,焉得虎子!我既来此,偏要进洞去看它一看。”

她又回转身子,真向洞门行来。及至走近,趁着月光,先朝洞内一望,里面虽不明亮,也不黝黑,因见洞门不大,只好低着头,曲着背地钻将进去。忽觉脚下踏着一物,仔细一看,似乎是只兔子,她便暗骂道“你这畜生,又来吓我了。我若冒失一点,一定又当你这东西是孤仙了呢。”她刚刚骂毕,正想用脚去踢它一下,撵它走开,不要在此挡路。说时迟,那时快,忽见那只兔子,似乎又不像兔子,顿时扑的一声,直立起来,转眼之间,已经化为一位美貌少年,一把将她抱定道“你这位皇妃,承你多情,自己送上门来,也是小仙与你有缘。快快跟我入洞,成其好事,使你求仁得仁,不虚此来便了。”胭脂此时始知真有狐仙,心中虽是害怕,但已被它抱住,欲逃不能,索性不响,看它如何。她正在腹中暗忖,那位狐仙已经知道她的心事,便边将她抱入洞内,边与她说道“你既要看我如何,我说给你看看。”狐仙说完,已至洞底,里边并没甚么陈设的东西,仅有一张石榻,两张石凳而已。狐仙将她放在榻上,不知如何一来,她的衣裳等等,自会全行卸下,以后她便昏昏沉沉的不知人事了。

这且丢下不提,再说惠帝同了皇后回进寝宫,皇后仍是胆小,只求惠帝把她紧紧抱牢。惠帝笑道“这样不好,汝既如此胆怯,胭脂皇妃胆子素大,朕将她召来陪你。”说着,又与皇后耳语道“大被同眠之兴,朕又有数日不乐了。”皇后听了,也不反对。惠帝即命宫人,速召胭脂皇妃来此诗寝。谁知宫人去了半天,单身回来道“奴辈四处寻遍,不见胭脂皇妃。”惠帝微怒道“胡言,胭脂皇妃晚上向不出宫,快快再去寻来!”宫人去后,突见嫦娥匆匆地进来报说道“陛下快快同奴辈,到园内去看胭脂皇妃。方才有人来说,据管国内监前来通知,说道”胭脂皇妃一个人裸卧洞门,唤之不醒,特来禀知。奴辈不敢作主,特来请陛下同人园内去看。“惠帝听了,大吃一惊,也不多言,急同娘娥来至国内。未近洞门,已见胭脂真的寸丝无存,躺在洞门之外。慌忙走近,向她前胸一按,尚有热气,一面替她穿上衣服,一面抬入宫中,急召太医诊治。

太医按脉之后,始奏道“皇妃左右二脉,现尚震动,似是邪兆。”惠帝点头称是。太医急用避邪丹灌下。顷刻之间,胭脂已经苏醒转来,忙问惠帝道“奴辈何以在此?”惠帝听了,但将她卧在洞门之事,告知了她。胭脂听完,方才现出含羞的态度,低声道“这样说来,狐仙是真正有的了。”惠帝命她不必害臊,不妨据实奏来。胭脂初不肯说,后来惠帝硬通不过,只得一情一节地说了出来。惠帝听了,倒还罢了,只把这位小皇后娘娘,真吓得哭了起来。惠帝弄得没有主张,幸知闳孺极能干。问他皇后害怕狐仙,可有甚么救急之法。闳孺便与惠帝耳语数句,惠帝急命照办。闳孺去了一会儿,忙进来道“已命法师,用符箓请大仙迁移了。”

皇后听了,方始放下愁怀,好好安睡。其实是闳孺哄骗皇后,急切也无法师,即有法师,也无如此法术。不过狐仙本有灵性,凡无邪念的人,未必都来缠扰,况且皇后还是国母,自然无碍。一连数日,果然平安。

惠帝方始真的安心,一面夸奖闳孺果有急智,一面自到洞门默祝一番。从此之后,狐仙并不出来扰乱。但是此时惠帝已成弱症,每夜须有房事,方能安睡。好在一后二妃,还有闳孺夫妇二人,帮同行乐,惠帝倒也安宁。

一夕,翡翠、闳孺两个,轮着守夜。惠帝与皇后已经睡熟。

翡翠因为长夜无事,便与闳孺二人,斗赌纸牌消遣。斗了一阵,悲翠忽闻闳孺身上,似有一阵阵的芬芳气味,便悄问道“你的身上,藏有甚么香药,或是花露?”

闳孺听了,微笑答道“我从来不爱熏香。”说着,即以两袖,凑近翡翠的鼻边道“你再闻闻,方知我真的没有甚么香料藏身。”翡翠听了,果去仔细一闻,虽然不能指名闳孺袖内藏有何香,可是愈闻愈觉心荡起来,不觉粉脸生春,眉梢露出荡意。闳孺本是偷香好手,于是以目传情,用手示意。郎既有心,妾亦有意,他们两个便悄悄地来至翡翠私室,神女会了襄王。一连数夕,很是莫逆。

翡翠却私下对阁孺道“少帝太觉贪花,奴父曾任医官,奴亦略知医术,少帝已成精枯血干之症,必至不起。奴不甘作此冷宫孤孀,实想与郎白头偕老,为婢为妾,亦所甘心。”闳孺道“我也不忍与你分离。第一样是要望少帝万岁千秋,你说他已成不救之症,可有甚么药医呢?”翡翠摇着道“精血是人心之本,此物一无,就是神仙来治,也没有法想的了。”说着,便长叹一声道“咳!少帝待我等不薄,皇后年轻,也无娇矜习气,我等长在宫中伺候,岂不甚愿。但是,……”谁知翡翠但是二字刚刚出口,可怜她的一双媚眼之中,早已籁落落地挂下珠泪来了。

闳孺更是伤心。二人欷歔一会儿,翡翠又说到本题道“少帝之事,已属无望。我等的事情,郎须答应我一个实在,让我放心。”闳孺听了,沉吟半晌,渐现愁容道“荆人嫦娥气最是狭小,我与你同居之事,恐难办到。”悲翠道“她是郎的正式妻子,我当然只好让她三分;就是不能同居,我做郎的外室,亦无不可。此地的曹太妃,便是先帝的外室,先帝是先有曹太妃,而后方有吕太后娘娘的。你看现在不是也同居宫中么?”闳孺听到这里,便戏翡翠道“人彘之刑,你不怕么?”翡翠道“我怎么不害怕?戚夫人说也可怜,我也是当时的一位帮凶呢。”闳孺道“你倒下得了狠手么?”翡翠道“我那时尚是宫娥,太后圣旨,敢不遵从么?”

闳孺道“你肯跟我,还有何说,不过少帝真个不幸之后,你是宫妃,如何能够嫁我呢?太后何等厉害,须要想得周到才好。”翡翠听了道“你不必管我,我自有法子。”

他们二人,谈了半天。惠帝正在四处的寻找他们,他们见过惠帝,惠帝问他二人何往,闳孺应声道“陛下龙体,总不十分康健,翡翠皇妃正想瞒人割股,却被臣无意中撞见。臣劝皇妃,这个割股之事,无非表示忠心而已,其实于受者没甚益处。皇妃依臣的说话,方始作罢。足见陛下待人仁厚,方有这般忠心的妃子。”惠帝听了,似乎很怜爱地看了翡翠几眼道“这又何必,朕这几天精神尚旺,汝等切勿大惊小怪!若被太后知道,又要怪我不知保重。日前已经有人在奏太后,说道朕的身边后妃太多,很于病人不利。太后已将此话,向朕说知。

朕当下答称一后二妃,伺候汤药犹嫌不够,怎的好说太多。太后听了,方才叮嘱朕要自知谨慎。“惠帝说到此地,便恨得跺脚道”朕总是一位天子,一共只有你们两个妃嫔,人尚不容,朕活在世上,也无益处!八底牛闵烁衅鹄础t浯洹热娓厦υ偃敖猓莸鄯绞级耸虏惶帷?

这天晚上,轮着陪夜的乃是胭指、嫦娥二人,翡翠、闳孺,名虽分头自去安睡,其实正好鸳帐鏖兵。他们二人,正在春意洋洋的当口,忽见皇后亲自前来呼唤翡翠。

因为惠帝忽然想起要看药书,立命翡翠前去帮同检查。翡翠听了,一面请皇后坐下,一面走下床来,生防皇后来揭帐子,便要看见闳孺,慌忙放下帐子。又把帐子外面所悬的那顶覆幕,也放了下来,方始去穿外衣,穿好之后,即随皇后来至惠帝那里,惠帝说出书名,翡翠自去检查,检查许久,却检不出惠帝所说的那服汤头。惠帝道“朕也一时记不清楚,汝可携回自己私室去查。查得之后,送来与朕观看便了。

翡翠携书回房,赶忙奔至床前,揭开两重帐幕,向问孺道”方才好险呀!万一皇后来揭一揭帐子,那就不得了了。“闳孺道”你看门外可有闲人,如没闲人,快快让我回房。“翡翠道”此刻没人,你要走快走。“闳孺刚想下床,忽又听得他的妻子嫦娥和胭脂两个人,边说话,边要走进来了。翡翠急悄悄地道”你还是躲在铺盖里面,且等他们来过之后再走。“闳孺刚刚躲进,胭脂、嫦娥二人已经进来,向翡翠说道”主上命你快查,我们在此守候。“翡翠笑道”你们二位,在此多坐一刻。这个汤头,主上说得不甚清楚,未必查得出来呢!岸人坐下,候她再查?

翡翠又查了一阵,依然查不出来。胭脂忽然打了一个呵欠,又伸上一个懒腰道”连日少睡,让我暂在翡翠姊姊床上,躺下一霎。“说着,便将那顶覆幕一揭,又把帐子揭开,和衣躺在床上。那时翡翠一见胭脂忽然钻到床上,这一吓,只把她吓得灵魂出窍,双眼一阵乌黑,哪儿还会看得出一个字来。闳孺也在铺盖之内,吓得不敢喘气,只望翡翠赶紧出去,好将她们二人带出。谁知翡翠早已吓昏,非但不把她们二人设法骗出,反而呆呆坐着,连药书也不会检查了。嫦娥此时绝想不到她的丈夫,会在翡翠的床上,自然毫不疑心。就是翡翠吓得发呆,她也以为翡翠急切查不出来,怕被惠帝责怪,便劝翡翠尽管慢慢儿查,越急是越查不着的。哪知嫦娥正在与翡翠讲话的时候,正是胭脂在床上与闳孺入彀的时候。

原来胭脂躺下之后,忽见被内坟起,偏去用手一揭,摹然见被内有一个人,却是闳孺,始知翡翠已与闳孺有了暧昧事情。

倘若闹了出来,三方皆有不利。胭脂与翡翠,本来比较嫦娥来得亲昵几分,自然要帮翡翠,反去示意闳孺,叫他匆吓,免被嫦娥听见。闳孺会意,当然不敢动弹丝毫。谁知胭脂平时也在看中闳孺,因为一时没有机会,只得暂时忍耐。此刻二人钻在一床,乃是天赐良缘。此刻若不有挟而求,就要上违天意,下失人心,还当了得,于是微有表示,闳孺自然是却之不恭的了。

过了一会,嫦娥隔着帐子问胭脂道“一上床便睡熟了么?快快起来,大家坐着,大家引起大家的精神,不然,我也要睡进来了。”嫦娥说完这句,只把床中的两人,桌上的一位,同吓得暗暗叫苦。桌上的那位翡翠,她见胭脂睡进床去,许久并无声息,知道吉多凶少,不是未曾看出,便是帮忙代瞒。正在要想借句说话,先命嫦娥回报惠帝的时候,摹然听得嫦娥说道,也要睡进床去,自然加二吓煞。幸亏胭脂,那时不能再顾公事已否完毕,慌忙一面答道“我不睡,我不睡。”一面就钻出帐子,也不再候翡翠查着与否,一把拖了嫦娥走出房来。及至出了房门,翡翠心中方始一块石头落地。岂知接连又是一桩吓人之事。你道何事?乃是翡翠的卧房,走到惠帝的寝宫,必须经过嫦娥的卧房。嫦娥既是经过自己的卧房,便有要紧没要紧的,随便叫叫闳孺。你想那时闳孺自然不在房内,因为没人答应,必致闹破。此时的胭脂,岂有不大吃一惊之理的呢?当下胭脂一听见嫦娥在叫闳孺名字,忙又拖了嫦娥,只向惠帝那里乱奔。好得翡翠此时也已追了出来,三人同进惠帝房内。惠帝便问翡翠,有否查着。翡翠答道“委实查不出来,陛下或者真的记错,也未可定。”惠帝听了,方才不叫再查,胭脂、嫦娥,仍在惠帝房内伺候。翡翠又忙赶回自己房里。明知此时闳孺,断断不会再在她的床上,但是贼人心虚,总是再看一看,来得放心。这是普通人们的心理,并非翡翠一个人是这样的。

正是私情到底防窥破,交好方能代隐藏。

不知胭脂帮了翡翠这场大忙,翡翠如何酬报胭脂,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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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来到了禽满四合院,从此刻开始让众禽感受到来自邻居的关爱 柱子饭做的不错,正好我饿了,赶紧给我做上一桌 贾张氏,你天天缝缝补补的,我这衣服旧了,给我做件新衣裳 一大爷,那你好歹也是厂里八级钳工,虽然我自己也可以,但是作为邻居你提拔一下我不是应该的吗? 院里少了一些娱乐活动,许大茂你把吃饭的家伙带上给院里放一场电影。 什么?都要钱? 作为邻居相互帮助不是应该的吗?你们怎么好意思张口呢? 弘扬正气,友爱邻里,从我做起……

超神级学霸

记者:”乔泽先生,十多位诺贝尔奖获得者跟数学界名宿集体抨击您的人品,请问您有什么想对他们说的。 “乔泽:“对不起,我从不评价傻子!”无系统,智商碾脸流学霸小说,欢迎您的品鉴!

国色生辉

父亲临去时候,曾遗憾她不是男儿 至爱的前夫将她推落深渊之前,责备她太过要强 舒阑珊曾觉着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她不够好 直到遇到了赵世禛 他从容不迫地踏过尸山血海,从高高在上的御座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跟前:傻瓜,并非你不够好,而是他们不够强!

啾间失格

红老板,乃是阎魔亭的老板,服务全能,剑术卓绝,对恶特攻,带着麻雀伙计们兢兢业业服务三千世界的客人。 红老板最近总在阎魔亭范围内捡到奇怪的啾,什么白绒绒眼下有倒王冠的,什么头顶呆毛讨厌太阳吃得还超多的,什么七彩琉璃玛丽苏眼睛的这些啾在最初的闹腾之后,无一例外都被红老板无情镇压,积(被)极(迫)参与进阎魔亭的种种家务活动。 虽然会脸擦地板恐吓客人甚至不能稳当当站在杆杆上,但大家都是好啾啾! 最后一只啾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这只啾黑羽米色肚皮,拖着半截绷带,既丧且咸,时常蹲在河边寻死觅活。 不干活不干活打死我也不干活 殉情啾殉情啾老板陪我殉情啾 红老板: 身披三色羽翼的阎雀缓缓拔出了刀。 啾间失格,斩了吧! 【后方注意】 1、主角性转,是物语中的剪舌麻雀,武力破表剑术巅峰,说话不太利索会带啾。 2、大量二设!大量二设! 3、各种各样的啾出没,康康今天要把哪个小可爱变成啾呢? 4、不同世界有不同的店,阎魔亭产业遍天下。 5、CP见文名。

西游虎妖,凡人催我快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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