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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75章

第七十一回骁骑将军权充蛱蝶媒圣明天子喜结鸳鸯偶
却说刘文叔奉了圣旨,往定河北,怎敢怠慢,即日启程。

和阴氏分手,带着王常、李通、阴识先到定陵。方到了馆驿,还未落座,瞥见刘伯姬浑身缟素,大哭而来,把个刘文叔惊得呆了,忙向她询问。李通也莫名其妙。

她还未开口,瞥见邓辰泪容满面,神色仓皇地走了进来。刘文叔见邓胡这样,料知事非小可,只听刘伯姬娇啼宛转地说道“三哥!你晓得么?大哥被新市、平林那班贼子窜摄刘玄,将他杀了。”刘文叔大惊垂泪,绝无言语。

邓辰向李通说道“这事料想起来,恐是你们令兄主使;莫说是自家亲眷,就是朋友。万万做不到这层事的。而且刘伯升在日,究竟和你们令兄有多少深仇大怨呢?”刘伯姬一把扯住李通,圆睁杏眼,骂道“天杀的,你将我和文叔索性杀了罢。”李通气得大叫如雷,向伯姬道“你不用和我们缠。我先去杀那个负心的贼子;随后就将新市、林平的一班鸟男女,杀个干净;最后将昏君剜心割胆,替大哥报仇。”他霍地站起身来,拔出佩剑就走。

刘文叔死力拦住哭道“圣上既然将家兄伏法,一定是犯了什么罪的;如不然,岂有妄杀大臣的道理?大哥已死,只怪他身前粗莽,你却不能再来乱动了。”

伯姬哭道“三哥,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大哥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么?”

刘文叔拭泪答道“妹妹,你哪里知道!自古道,君教臣死,不死便是叛臣;父教子死,不死便是逆子。而且大哥刚愎自用,一些不听别人的谏劝,每每要出人头地。独排众议,这就是他取死的原因。”

看官,你们看到这一段,不要说刘文叔毫无兄弟之情吗?

同胞哥哥被人杀了不独不忿怒报仇,反说哥哥不好,岂不是天下绝无这样的狠心残忍的人么?这原有一个缘故,在下趁此将这一段说出来,看官们才知道刘文叔另有用意呢。

闲话少说,再表新市、平林诸将,见刘縯威名日盛,各怀嫉妒,每每在刘玄面前,叠进谗言。刘玄是个庸弱之辈,晓得什么,便照他们诡谋,设法来害刘縯了。

恰巧王凤、李轶等,运输粮械接济宛城,诸首领以为时机已到,便暗中向刘玄进计,便借犒赏为名相机行事,即日大排宴席,刘縯当然也在其列。刘玄见刘縯腰悬佩剑,故意要借过来赏识赏识。刘縯生性豪爽,哪知是计,忙除下来,双手奉上。

刘玄按赤来,玩弄半天,不忍释手。诸将目视刘玄,意思教他传令,以便动手。

谁知刘玄只是不发一言。新市、平林的诸首领,不觉暗暗着急。申徒建忙献上玉玦,意思教他速决。无奈刘玄呆若木鸡,兀地不敢下令。新市、平林的诸将只急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深怨刘玄太无决裂的手段。一会子席散,刘玄仍将佩剑交与刘縯佩上。

刘縯的二舅樊宏早看破情形,私下对刘縯说道“今天的大祸,你晓得吗?”

刘縯道“不知道,什么大祸呀!”樊宏道“我闻鸿门宴,范增三举玉玦,阴示项羽。今日申徒建复献玉玦,居心叵测,不可不防!”刘縯摇头笑道“休要胡猜乱测,料想这班贼子,不敢来惹我的。”樊宏见他不信,也无可如何。但是新市、平林的首领,见一计未成,焉肯就此罢手,又联络李轶继续设计。那李轶本来是刘縯的私人,不想他竟丧心病狂,趋炎附势,与诸首领狼狈为奸。刘縯有个部将,名叫李稷,真个是勇冠三军。当刘玄称帝的时候,李稷即出忿言,他说此次出兵,俱是刘縯兄弟的功绩,刘玄是个什么东西,竟称王称帝起来,真是谁也不能心服的。

这话谁知又传到刘玄的耳朵里,便大起恐慌,忙下旨封他为抗威将军。李稷不受。刘玄便领兵数千人,来到宛城,将李稷传进帐来,不待他开口,便传令将他拿下,喝令推出去斩首。

恼动了刘縯一人,挺身出来,替李稷辩白,极力固争。刘玄又没了主意,俯首踌躇。不意座旁朱鲔、李轶左牵右扯,暗中示意,逼出刘玄说一个拿字。道声未绝,已有武士十余人蜂拥入帐,不由分说,将刘縯绑了起来。刘縯极口呼冤。

你想到了这时,还有什么用呢?生生的将一位首先起义的豪杰,枉送了生命,落得个三魂缈缈,驰入鬼门关去了。再表刘文叔听说他的哥哥被害,心中好似万箭攒穿的一样,又碍着王常在这里,不敢乱说,只好拿反面的话来敷衍众人。此刻只有邓辰心中明白。

刘文叔收泪对众人说道“于今圣旨下来,命我克日即往河北,国事要紧。”

邓辰知道他的用意,忙道“那是自然之理,我们去就是了。”王常即到刘文叔面前请假一月,回到洛阳,将刘文叔的情形,一一告诉刘玄。刘玄反觉自己太不留情面,竟将刘縯杀了,不禁暗暗地自惭自愧。随令成丹、王常带一队兵马,送多少粮械,去帮助刘文叔北伐。

这时刘文叔已过河北,据邺城。王常、成丹随后赶到,将刘玄犒赏的粮械一齐献上。刘文叔望着旨意,舞蹈谢恩已毕,忽然守门的士卒进来报道“有个人求见将军!”刘秀便命带进来一看,不是别人,却是刘文叔心中久已渴慕的南阳邓禹。

久别重逢,当然欣喜不置。

邓辰又出来与他寒暄一阵子。刘文叔笑问道“先生下顾,莫非有什么指教吗?”

邓禹笑道“没有什么指教。”刘文叔笑道“既不愿指教,何苦仆仆风尘到这里做什么呢?”邓禹笑道“愿明公威加四海,禹得效寸迟之功,垂名竹帛,于愿已足了。”刘文叔鼓掌大笑道“仲华既肯助我,我还愁什么呢?”原来仲华就是邓禹的表字。

当下刘文叔十分喜悦,又听邓禹进言道“莽贼虽然被申徒建辈灭去,但山东未安,赤眉等到处扰乱,刘玄庸弱,不足称万民之主。如公盛德大功,天下称服,何不延揽英雄,收服人心,立高祖大业,救万民生命?一反掌间,天下可定,胜似俯首依人,事事受制哩!”刘文叔听了他这番话,正中己怀,忙用眼向左右一瞟,幸喜王常、成丹不在这里,忙道“先生高见,秀敢不佩服。”他说罢,附着邓禹的耳朵说道“刘玄的耳目众多,言语间,务望留神为要!”邓禹点头会意。

当下冯异、铫期均有所闻,俱来劝文叔自立。文叔一一纳进他们的议论,依计施行,克日到邯郸。骑都尉耿纯出城迎谒,刘文叔温颜接见。耿纯见刘文叔谦虚下士,部下官属,各有法度,益发敬服不置。自己预备良马三百匹,兼帛五百丈,入献刘文叔。文叔称谢收下。

这时忽有探马报道“王郎占据山东北隅,聚众作乱。”

刘文叔听得,吃惊不小,忙与诸将转赴卢奴商议剿灭之策。不数日,又听得探马报道“王郎拥兵数万,近据邯郸,假称刘子舆招摇吓诈,无所不为。”刘文叔听得这个消息,心中颇为纳闷。又怕幽、蓟一带,为王郎所得,所以先定幽、蓟,远击王郎,恰巧耿弇亦到,刘文叔便留他为长史,同往蓟州。又令功曹王霸募集市乡的新兵,预备去攻邯郸。偏偏无一人来应募。

市乡百姓,沸沸扬扬传说刘秀不是真主,刘子舆方是紫微星,一传十,十传百,说得震天响。王霸万分无奈,只得回报刘文叔。文叔晓得人心未附,便欲南归。

诸将皆有归意,独有耿弇不主张南行,他对刘文叔说道“明公方到此地,恩信未立,便欲南行,岂不失策?依我的愚见,现在渔阳太守与明公有同乡之谊。我家世居茂陵,家父现为上谷太守,若联合两处人马,直捣邯郸,还怕什么假子舆呢?”

刘文叔抚掌称善。惟一班官屑归心已决,大家哗噪起来,都道“无论如何,总要回南,谁情愿向北去,将一条生命,白白地送掉呢?”刘秀笑指着耿弇,对众人道“这是我的北道主人,诸位怕的什么呢?”李通掣剑在手,怒目喝道“谁敢再说出一个回字来,先将他的狗头砍下!”诸人还敢响么?

只得随声附和。

刘文叔遂致书渔阳、上谷两处乞救。这时已到更始二年春月了。刘文叔留在蓟城,专等两处人马到此,就调兵往剿王郎。

不料王郎反悬赏百万,购买刘文叔的头颅。百姓哪里知道端底,沸沸扬扬,讹言百出,纷纷说是邯郸兵至,将中刘秀。刘文叔见人心如此惶惶,不如早离蓟城,再作计议。主意一定,便领了将士出南门想走。不料南门已被百姓封闭得水泄不通。

铫期奋动神威,斩关夺路,方得走脱。

一连走了几日,方到了下曲阳。文叔已冻得面无人色。又听得探马报道“王郎的兵已到后面。”大家惊慌得不敢停留,急趋滹沱河。前驱的探马报道“河水长流,毫无一舟一楫。”

刘文叔吃惊不小,不由得嗟叹起来。王霸飞马到河边一看,果然静悄悄的无有一舟一楫,只见寒风猎猎,流水潺潺,暗想道“无船渡去,如何是好!”他正在迟疑,刘文叔带了众将,已到了河边。刘文叔对王霸说道“怪不得没有船只,你看这河里,完全冻起来了,哪里来的船只呢?”王霸听他这话,颇为奇怪。再一回头,只见河里冻得像一面大镜子一样,不禁暗暗称奇。冯异道“这几天这样的冷法,我想河里的冰,一定是来得很厚的,让我去试试看,如果能走着冰上过去,那就好极了。”刘文叔摇头摆手的,不准他下去。冯异哪里肯听他话,翻身下马,到了河边。俯首一望,只见那河冻得突兀,不知多厚。那边王霸也下马来,走到河边。

冯异向他说道“你用锤试试看。”王霸真个举起斗大的铜锤,尽力打了一下。只听得震天价响的扑通一声,王霸双手震得麻木,忙低头一看,只见冰上露出斗大的一个痕迹,一点水没有出来。冯异大喜道“可以可以。”王霸便大踏步一直走到河心,却一点动静没有。

忙跑回来,笑道“快些过去!快些过去!”大家好生欢喜。

邓禹道“不要慌,人虽然可以过去,但是马怎么办呢?”

刘文叔听他这话,不禁笑道“先生,你这不是过虑了吗,人既然可以过去,难道马就不能过去了吗?”邓禹笑道“明公哪里知道,人过去当然是容易的,但是马究竟是个畜生,晓得什么,走得不好,滑了一跤,在这冰上爬也爬不起来呢!”

刘文叔听了这话,反倒踌躇起来,半晌向邓禹笑道“我倒有一个法子,不知好不好?”邓禹问道“主公想出什么法子来呢?”刘文叔笑道“如果就是这样过去,马当然是不能走,因为马蹄是硬的,不小心就要滑倒;最好用稻草包好,那就万无一失了。”邓禹笑道“好极了,我也是这样想。”说着大家就到田里寻了些稻草,将马蹄包好。

正待渡河,忽听得后边烟尘大起,喊杀连天,冯异大呼道“不能再延了,追兵就要到了!”耿异不由得扶着刘文叔首先下河,走着冰上过去。接着众人也牵马过来,大家上了岸,后面的追兵已经赶到对岸。大家再回头一看,只见一点儿冰也没有,仍旧是流水淙淙,漫无舟楫。又见那边追来的贼兵,立在岸边望望洋兴叹,刹时收兵走了。邓禹举手向天道“圣明天子,到处有百灵相助,这话真正不错!”

话进不了,瞥见有一个白发老人,拦住刘文叔的马头说道“此去南行八十里,就是信都。前程无限,努力努力!”说罢,刘文叔正要回答,怎的一岔眼光,那老者就不知去向。大家不胜惊异,于是同心合力,一齐向信都而来。

不到一日,已到信都。信都太守任光,闻说刘文叔到来,连忙开城迎接。刘文叔到了城中,肚中饥饿已极,便向任光说道“三日诸将皆未进食,烦太守赶紧预备酒饭。”任光满口答应,忙去命人大排宴席,款待诸将以及刘文叔。一个个饥肠辘辘,谁愿吃酒,都要吃饭。任光忙命人用大碗盛饭。大家虎咽狼吞,饱餐一顿,精神百倍。散了席,县令万修、都尉李忠,入内谒见刘文叔。文叔均用好言抚慰。

任光自思王郎的军威极盛,信都又没有多少兵马,满望刘文叔有些人马,谁知单是数十个谋士战将,并无一兵一卒,不觉大费踌躇,暗道“保刘文叔西行,尚可,如其去征讨王郎,岂不是以卵击石么?”正是进退不决的当儿,忽然有人报道“和戎太守邳彤来会。”刘文叔心中大喜,忙出来接见,一见如故。

彤听文叔现欲西行,便来谏止道“海内万民,望明公如望父母,岂可失万民之望!何不召集二郡兵马,前往征伐,还愁不克么?”刘文叔赞成其议,忙下令带领两郡的人马,浩浩荡荡直向河北进行。一路上任光又造了许多檄文,将王郎的罪恶一一宣布出来,并云大司马刘公领兵百万,前来征讨。吓得那一班无知的百姓,惊慌万状,不知如何是好。刘文叔的大军到了堂阳县,吓得那些守城的官吏,望风而降;第二天又将贳县克复。当晚昌城刘植带了一万兵马,前来投降。

如是进行,不到十日,又到卢奴。义旗到处,万众归降。

惟刘扬聚众十余万,附助王郎,不肯归降。刘文叔颇为忧虑。

当下骁骑将军刘植献议道“刘扬与我有一面之交,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他来归降明公如何?”文叔大喜。刘植当下辞了诸将,匹马而去。

不到几天,刘植回来,报道“刘扬是说下了,但是有一桩事情,要请主公承认,方可遵令来降呢!”刘文叔忙问道“什么事?”刘植道“刘扬现欲与主公联姻,不知主公可能答应么?”刘文叔惊疑道“这又奇了,我虽然娶过阴氏,目下尚无子女,怎样好联姻呢?”刘植笑道“刘扬有个甥女,欲嫁与主公。”他听了这话,忙道“那如何使得呢!我早与阴氏结过婚了。”邓禹道“天子一娶九女,诸侯一娶三女,主公难道两妻就算多了么?”刘文叔沉吟了半晌,只得答应,忙命刘植带了许多金帛前去,作为聘礼。不到几天,刘扬已将他的甥女郭圣通软车细细,送到刘文叔的宾馆里,当晚便与文叔成其好事。文叔见郭氏的态度,虽不及丽华,倒也举止大方,纤秾合度。这时刘秀便令人大排宴席,招待众将。席间共有李通、邓禹、冯异、王霸、任光、万伤、李忠、刘伯姬、耿纯、耿弇、铫期、阴识、刘植、邳彤、岑彭、马武等,一十七员大将。惟有王常、成丹,自从上次失败,早就回到洛阳去了。

诸将军酣呼畅饮,菜上三道,刘文叔亲自到各将领面前敬酒。邓禹首先向刘秀笑道“主公,今天吉期,理应陪着我们痛饮一场才是。”刘秀笑道“那是自然的。一来承诸公的大力血战疆场,才得有今日;二来以后还望诸公继续努力,歼平海内妖氛。秀不才,今天每位挨次恭敬三杯!”他说罢,使取壶来首先在邓禹面前先斟三杯,依次各将面前都斟三杯。

李通笑道“论理,我与邓大兄,今天要吃个双倍才是个道理。”他说了,邓辰插口道“可不是么,上次我们替他跑得不亦乐乎,喜酒没有吃到一些,第二天就奉命北伐了。”刘文叔忙笑道“不是你们提起,我几乎忘了。”他又在二人面前敬了三杯。李通笑道“媒人不可分厚薄,刘大哥他是今朝的正媒,当然也要和我们一样,才是个道理!”刘文叔忙又到刘植面前斟酒。刘植站起来让道“请明公不要烦神罢,末将素不喜饮酒。”李通笑道“刘在哥不要如此客气,今天不必分高分下的,爽性干三杯罢。”刘植推辞不了,只得站起来,将三杯酒一气饮了。

李通拍手笑道“着呀,我生平最怕人家装腔作势的。”邓禹笑对众将道“我有四句话,不知诸公能赞成么?”岑彭笑道“请讲罢,你的主意,我们没有不赞成的道理。”邓禹笑道“主人方才敬我们三杯,我们也该每人回敬三杯,才是个道理。”众人都拍手道好。邓禹便斟了三杯。

刘文叔含笑饮了。以后挨次到每人面前,各饮三杯。共吃了五十一大杯,把个刘文叔吃得颓然大醉。邓禹忙教人将他扶进新房。刘文叔睡眼模糊,踉踉跄跄地走到床前,与郭圣通携手入帏。这正是嫩蕊初经三月雨,柔蕾不惯五更风。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回纤手解红罗柔情似水秃头膏白刃军法如山

却说刘文叔大醉入房,与郭氏携手入帏,共效于飞之乐。

良宵苦短,曾几何时,又是纱窗曙色。郭氏正要起身梳洗,猛可里听得刘文叔哽哽咽咽地哭道“兄长你放心,我今身不替你报仇,誓不为人!不过我面上却万万不能露出颜色。须知刘玄的耳目众多,万一走漏风声,不独我没有性命,就是仇也报不成了。”他说罢,哽哽咽咽哭个不住,把个郭圣通大吃一惊,也顾不得什么羞耻,伸出一双纤纤玉手,将刘文叔推醒,只见他泪痕满面。圣通低声问道“你方才梦着什么噩梦,便这样大惊小怪的?”刘文叔忙坐了起来,双手揉揉睡眼,只是发呆。

圣通又低声问道“君家为着什么缘故,这样的糊涂?”刘文叔到这时,才听见她问话,忙答道“没事,没事。不过心中事,每每形于梦寐罢了。”郭圣通也坐了起来,一面先替文叔将衣披好,一面笑道“你用不着瞒我了,我方才听得清清楚楚了。”刘文叔料想也瞒她不住,便将刘玄怎样将他的哥哥杀了,自己预备怎样报仇的心事,完全告诉圣通。她听了这番,也是献欷欲泣似的。两个人默默的半晌。

圣通才开口向文叔劝道“君的玉体,务望保重要紧!不要常常伤感。天长地久,终有报仇的一天。”刘文叔拭泪答道“卿的劝我,原是正理,怎奈手足之情,片刻不能忘却。”

圣通又劝道“君家现在势力直欲盖刘玄而上,强将如云,谋士如雨,要想报复前仇,还有什么阻碍么?依我想,目下王郎未灭,天下未安,宜先从事征讨清静,那时推翻刘玄一反掌间耳。”刘文叔听她这番话,真是喜不自胜,情不自禁地用手将她怀中一搂,揾着香腮,低声说道“卿乃真知我心。”两个人喁喁地又谈了一会子。她说出来的话,无句不中听,把个刘文叔喜得心花大放,比阴氏还要宠爱三分。

不多时已到辰牌时候,刘文叔才起身升帐,与众将商议进攻的方法。邓禹对文叔道“如今我们的军威正盛,万不可稽延时日,须即日继续出伐,直捣邯郸。王郎小丑不难一鼓荡平了。”刘文叔投袂而起,对众将说道“邓先生的高见,正与我同,望众将军指示可否!”帐前的众将,一个个伸拳掳袖,齐声说道“郑先生的高见,我们谁不赞成呢?”刘文叔见众将如此同心协力,心中暗喜,忙下令进兵。

留下刘植守昌城,阴识守贳县,余下的众将,完全随征。

挥动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直向元氏县进发,还未到城下,元氏县的官长,只吓得屁滚尿流,忙请都尉重黑商议迎敌之计。

重黑听得刘文叔领兵百万,强将千员,前来讨伐,早就吓得浑身发软,四肢好像得了寒热病一样,抖抖地动个不祝又想逃走,又想求救,真是和热锅上蚂蚁一样,团团乱转,一无着处。

猛听得县令请他商议,忙对来人说道“请你回去对县太爷说罢,我这两天身上有些不好,兀的恶寒怕热的。”那人只得回去,照他这番话告诉县令,把个县令急得走投无路。暗道“当着这生死的关头,偏偏他又生病,这不是活该要送命么?”

他万分无奈,亲自到都尉重黑的家里来。

重黑听说他来,只得装着病,哼声不绝地出来,故意问道“县令今天到这里,有什么贵干吗?”县爷跌足大声道“你还不晓得么?现在刘秀带兵百万,强将千员,前来讨伐我们了。大约就在两天之内,就要到了。”重黑哼道“那么,怎样办呢?偏生我又病着,如果好好的,不是我重某夸一句海口,凭那几个毛鬼,不消我一阵斧头,包管杀得他片甲不存。但是我这两天病势渐渐凶恶得十分厉害,还要回去请医服药。”县爷听他这话,慌了手脚道“将军一走,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生应付呢?”重黑翻起眼睛说道“咦,这真奇怪极了,人家病这样的重,难道不要回去诊视吗?”县爷哭丧着脸说道“将军一个人回去也不要紧,不回去也没有要紧,可是下官还有三个小儿,四个小女,假若刘秀到此,岂不是全要做无头之鬼吗?”重黑呻吟了半晌,向县令道“我倒有个主意,明天刘秀到了,你竖起降旗,跪倒他的马前,多说几句好话就完了事。此刻恕我不陪了。”县令见他向后面前进去,只得回来预备投降。

差不多申牌的时候,刘秀的大军已到。金鼓震天,喊声动地,把个元氏县令吓得手颤足摇,拼命价地喊人竖起降旗,自己硬着头皮,开了城门,走到刘文叔的马前,扑通往下一跪,口中说道“元氏县县太爷,迎接刘秀大老爷进城。”这两句话,说得刘文叔不禁嗤地一声笑将出来。见他那种神气活现的样子,又可怜又可笑,忙教人将他扶起,一同进城,留下李忠守城,便星夜向房子县进发。

直走一夜,到东方发白,才到房子县的城外,扎下大营。

正要预备攻城,早见城里竖起降旗,城门大开,刘秀忙领兵入城。那守城的县令,早逃得不知去向。刘文叔安民已毕,便与诸将商议进攻办法。铫期道“军如荼火,万不可稍稍延顿,致挫锐气。依我的愚见,趁此再向鄙城进攻。等鄙城一下,再教士卒们稍留憩几日,再行进发。”刘秀大喜,忙下动身令,只留下万修守房子县。不到半日,果然又将鄙城攻克。

正待出示安民,猛听城外喊声震地,金鼓大鸣,邓禹忙命人撤起吊桥,闭起城门。大家上城头观看,只见一队贼兵,从西北上蜂拥而来。为首一员贼将,生得虎头燕额,十分威武,手持四窍八环刀,到了城下,厉声喊道“不怕死的草寇,快来纳命!”岑彭按不住心头火起,便来请令。文叔见他要出马,自然欢喜,忙道“将军肯去,好极了。”

岑彭飞马出城,到了垓心,大声喝道“来将通名。”那个贼将大声说道“你站稳了,我乃大汉皇帝部下大将军李恽是也。”岑彭也不答话,舞动龙蛇枪,扭住便斗。枪来刀去,大杀了一百多回合,未见胜负。刘文叔见李恽委实厉害,恐岑彭有失,忙鸣金收兵。岑彭虚晃一枪,兜马入城。

李恽立马垓心,等候多时,不见有人出来,勃然大怒,下令功城。城上的灰瓶石子飞蝗一般地抛掷下来。贼兵倒被打得头破血飞。李恽无奈,只得领兵转道向东门而来。到了东门附近,厉声大骂。不多时,冯异手持独脚铜人,打出城来。二人见面,也不答话,大杀起来。大战了八十多合,城上一片鸣金声音,冯异便抛下李恽,飞马进城去了。

李恽再来骂阵,谁知一直骂到未牌的时候,竟没有一个人出来答应他,李恽可气坏了。可是他虽然厉害,不敢攻城,便拨马向城南便走。未到南门,铫期跃马横刀,早已在那里等候,见了他,狂笑一声道“反贼休慌,你老爷在此,等候已久了。”李恽大怒,也不答话,拍马舞刀,来战铫期。铫期慌忙接着,二人奋力大杀了四十多合,不分胜负。

这时城内忽然飞马跑出一员女将来,搅动梨花枪,冲到垓心,张开樱桃小口,娇声喝道“毛贼休慌!快此纳下头颅,免得姑娘动手。”李恽大怒,正要来战。

铫期虚闪一个架子,纵马回城。刘伯姬便和李恽大战起来。杀到分际,刘伯姬拍马落荒而走。李恽哪知是计,一味的不顾死活,催马追来。刘伯姬霍地扭转柳腰,正待取弓。说时迟,那时快,这时耿纯不知从何处来的,腾云价地飞到李恽的马前,大喝一声。李恽措手不及,被耿纯一刀,斩于马下。一队贼兵,吓得狼奔鼠窜地逃了。

刘伯姬枭了首级,正待回马,瞥见有两员贼将,从贼兵中放马冲到伯姬的面前,刀矛并举。刘伯姬也不怯惧,耍动梨花枪,敌住二人。未到十合,不料从北边又冲来两个,一个手执双锤,一个手执开山斧,来战伯姬。伯姬不慌不忙,展开梨花枪,敌住四人。刘文叔深恐他妹妹有失,忙叫人鸣金。

这时城头上鸣金的声音,呛呛呛敲得震天价响,谁知伯姬安心要在众将面前大展才能,乱翻玉臂,大战四人,兀地不肯回来。李通在城上看心慌,飞奔下来,一马冲到垓心,舞动大刀,战住两个贼将。伯姬虽然称雄,究竟是个女流之辈,厮杀了一阵,便吃劲得了不得。见李通分去二将,自己登时轻爽得多了,奋起精神,和二人恶斗不止。王霸、耿弇更是看得眼热,二人也不待命令,并马出来,各挥兵刃,来帮助李通、刘伯姬。

那几个贼将见有人来帮助,忙分头迎敌。伯姬深恐马乏,虚晃一枪,跳出圈子,让王霸去独战两将。伯姬见王霸的双锤,耍得风雨不透,将那两员贼将,杀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能。伯姬更不怠慢,霍地扭转柳腰,弯弓搭箭。飕的一箭,那个使刀的早已翻身落马。说时迟,那时快,伯姬的第二箭又到,不偏不斜,正中那个使戟的手腕,一放手,被王霸手起一锤,将那贼的马头打得粉碎。那贼将被马掀落在地。王霸飞身下马,将那两员贼将生擒活捉了,忙与伯姬正要来帮助李通、耿弇,只见他们各捉一个,正在那里捆缚呢。四人各擒一员贼将,高高兴兴地回城。

刘文叔一一慰劳已毕,便命将那捉来的四个贼将,带了上来。那四个贼将,立而不跪,十分强悍。刘文叔倒有一种怜才之意,便来用柔软的手段,收服他们,正要下令松绑。鄗城的县令,上前拦道“明公休要乱动,这四个死囚,非杀不可,万无赦放之礼。”刘文叔忙问“什么缘故?”鄗城县令咬牙说道“这四个死囚,原姓苏,是鄗城第一个财主。此番明公起义到此,下官本已预备归附明公。不想这四个死囚,坚要和我作对,一面淆惑百姓还不算数,还要去勾结王郎的部下李恽来和明公作对。这人如果将他留下,必为后患,求明公还是杀去的好。”刘文叔听了这番话,不禁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忙教人推出去斩了。一面又命祭遵带了一队人马,前去抄拿家属。军司令祭遵带了人马,直扑苏宅而来,这且慢表。

如今单说有一个人姓王名明,他本是刘秀家中的一老家人的义子,此番起义,他也跟刘文叔到东到西。这王明生性狡猾异常,事事趋承。刘文叔倒也十分欢喜他。

王明便仗着文叔的势力,居然出车入马,威风凛凛的,众人都以为他是刘文叔的私人,不去惹他。谁想他见众人不去理他,竟疑众人怕他,越加肆无忌惮。诸将谁不是宽宏大量的,谁也不去和他较量长短。

刘文叔见他办事精勤,也肯信用他。因此把这个舍中小儿,一天一天地捧出头了。

今天他在帐后,听说要去抄查苏家,他不禁动了念头,暗想道“我跟了小主人至今,还没有一点余积,听说这苏家是个大财主,何不去捞几文来用用呢。”他主意打定,却不走前面,蹑足潜踪地出了后门,上马加鞭,直向苏家而去。谁知他初到此地的,路径不熟,竟摸错了。一路上问人,好容易摸到姓苏的府前,只见里面已经闹得沸反盈天,捉的捉,绑的绑,哭的哭,喊的喊,乌乱得一天星斗。

他下了马,挺腰凸肚地走了进去。守门的兵士,都认识他是刘秀的家人,所以让他进去。王明得意洋洋地直往后闯,到了百客厅,迎头撞见祭遵。祭遵只当是刘秀差他来勘察的呢,连忙向他恭而有敬地行了一个礼。王明正眼也不去看他一下子,稍稍地一颔首,便与祭遵擦肩而过。他一径直向后面住宅里走来,登楼上阁,真个勘察史一般。

到一处有一处珍宝,珊瑚镜,翡翠瓶,五光十色,目不暇接,他恨不得连屋子都带走。撞来撞去,一头撞到库房里面,只见那些金锭银锭,堆积如山。他可没了主意,又不知怎样才好,拼命价地往怀里乱揣。霎时怀里揣得满了,又将裤腰松开,放了两裤脚管的金银锭子,袖子里又笼了好些。

正要出去,猛可里后面呀的一声,他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只见那北边靠墙的那一面书橱动了起来。他不禁暗暗地纳罕道,这真奇怪极了,怎么这个书橱竟会动呢?莫非年深日久,成了精怪不成么?他正自一个人在那里迟疑不决,瞥见书橱开处,后面现出一个门来。他不禁暗喜道“这里一定是苏家藏宝贝的机关,倒要来看看。”他说着,轻手轻脚走到门旁边。

正要进去,瞥见里面走出一个千娇百媚的妙人来。但见她云髻蓬松,星眼流电,那一副整齐面庞儿,真是个令人神飞魂落。

王明见了大喜欲狂,急忙扑上前去。那美人被他一吓,连忙缩身躲了进去。他随后跟了进去,不知不觉地砰的一声,外面的书橱仍旧关上。

他进秘室,仔细一看,只见里面锦屏绣幕,装设得富丽堂皇。但是那个美人,却不知去向。他一颠一簸地四处寻找,不料将双手无意往下一放,袖子里的金银锭子,一起造了反,骨碌碌地滚了下地。他连忙要去拾锭子,猛听得帐子里有人吃吃地发笑。他这时锭子也无心去拾了,忙走到帐子前揭开一看,只见那个美人,坐在床前,只是向他发笑,他可是如同得着一方金子似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抢过那个美人往怀中一搂,说道“我的心肝。”那美人连忙伸出纤纤玉手,含羞带愧地将他往旁边一推,低垂粉颈,梨面通红。王明哪里肯就此罢手,又过来将她搂住说道“美人,你不要倔强,现在你们一家子全被我下令拿去斩了。”那个美人听了他这话,只吓得玉容失色,梨面无光,便哽哽咽咽地哭将起来。他连忙问道“你是他家的什么人?赶紧告诉我,或者可以放你!”那美人娇羞欲绝,哪里还肯答他的话呢。

列位,要知道美人的来历,在下就此交代明白,省得诸位在那里打闷胡芦。原来这个美人名叫金楚楚,是苏大户用二千银子买来的。这楚楚是苏大户第一个宠妾,整日价的将她藏在库房后面的一间秘密室里。自从这苏大户带了三个兄弟到王郎那里去求救,金楚楚在这秘密室里,无一日不担惊受怕的。今天一早上,就有丫头进来送信说“大户弟兄四个,全被刘秀捉住杀了,快些预备出去逃命罢!”这金楚楚还有几分不大相信,这时见王明进来,才知大户真个被杀了。她可怜哪里还敢回话,低着头,只是啜泣不止。王明又向她说道“美人,我看你依了我一件事,我马上命人将你接到我的家中去做太太。”

那楚楚见他这样,心中十分不愿,无奈性命要紧,也不敢说不答应,只得低首无言。

王明一面搂住她,那一种兰麝的香气,直冲到他的鼻子里。

心里本就把那一股无明欲火,高举三千丈,捺按不下。不由分说,将楚楚往床上一按,正要开始工作,那裤了里的锭子,累坠得动弹不得。他可是顾不得许多了,胡乱的将脚管一放,那些锭子一个个地滚落到地上。他爬上床来,楚楚又不敢动弹。

将玉体横陈在床上,闪着一双星眼,只是望着王明做作。这时王明伏到她身上,说道“美人,你可将罗裙解去,好与你……”她不敢不依,含羞带愧地用手将罗裙解去。霎时动作起来,正在这入彀的时候,猛地有人将门一推,闯进十几个人来,楚楚忙道“有人进来,你快些起来!”那王明哪里肯放手,只顾紧抱住楚楚,务求完事。

说时迟,那时快,有人将帐子一揭。王明回头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你道是谁?却原来就是祭遵,他连忙爬下床来。

祭遵见此情形,不觉勃然大怒,手起一剑,竟将王明的一颗癞痢头,早和肩上宣告脱离,一缕魂灵直向巫山十二峰去了。这时楚楚吓得浑身乱战。祭遵命人一并捆起。这时忽然有一个人对祭遵说道“军司令,这岔子你可惹得不校你方才杀的这人,你知道是谁?”祭遵摇头道“管他是谁,犯了法,终要斩的。”这正是有味残膏犹在指,无情利刃已临头。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玉殒香消杀妻投古井头飞血溅背母突重围

却说祭遵将王明杀了之后,忽然有个人向他说道“军司令,今天将王明毅然杀了,岂不怕主公见罪于你吗?”祭遵道“用不着你们发愁,我自有道理。”此刻早已有人飞报刘文叔,说道“祭遵将王明杀了。”刘文叔听得这话,勃然大怒道“祭遵是个什么东西,他竟敢藐视我,目无法纪,胆敢将我的舍中儿杀去。”

说到这里,邓禹忙用手将他一推,附着刘文叔的耳朵,悄悄地说道“主公你错了,当此之时,假使军令不严,何能压服众将呢?祭遵这事,足见他能尽职办事,主公不察反说他不好,岂不令众将不服么。”刘文叔恍然大悟。

一会子,祭遵领着人犯,和抄出的金银财宝一齐抬到帐内,前来交令。手里执着一张报单,点着报道“抄出逆产如下黄金三万斤、白金五百斤、纹银三百箱,每箱五百斤、国币八万贯、珊瑚器皿十二件、玛瑙器皿三十三件、羊脂玉物三百四十七件、绸缎绢绫三万五千三百二十四匹、布帛八百箱,每箱三百匹、衣服四百五十箱、刀枪一库、马六十匹、木器共七千六百五十四件、零星物件三百箱、粮食六万石、人犯一百三十四口,现已全到,请主公示下。”

这时帐下的众将,一个个都替祭遵担忧。刘文叔问道“我方才听说你将我的舍中儿杀去,果然有这回事么?”祭遵挺身直认不讳地说道“不错,是我杀的。”

刘文叔笑着问道“你怕我见罪你么?”祭遵走到刘文叔的面前,躬身答道“主公哪里话来。主公不委我任军司令则已,既然任我做军司令,我当然不负主公的重任,任凭他是主公的什么人,只要他不守规矩,犯到我的手里,都要按军法从事。

我今天将王明杀了,主公莫非要见罪么?既如此,请主公就按军法办我罢!”他说罢,直立帐前,等候刘文叔的示下。

刘文叔毫不动怒,反而满脸堆着笑容问道“卿家今天杀了王明,但是他究竟犯的是什么罪?”祭遵答道“那个自然要将他的罪恶宣布出来。今天末将到苏家去抄拿,主公是否教他去没有?”刘文叔道“没有。”祭遵道“未得军令,私出营门,一罪;**妇女,二罪,私窃逆产,三罪;有这三个罪名,杀得究竟冤枉不冤枉呢?”刘文叔大笑道“原来如此,该杀该杀!莫说杀了一个,便是杀了十个百个,也不为多。”

忙命人赏祭遵黄金三百斤,绢帛五百匹,加封刺奸将军。

祭遵忙谢恩退下,刘文叔便将那一班捉来的人犯,询审了半天,一个个地赐些金帛,发放他们走了。又命人将抄来的逆产,寄存于鄗城,以备军需。

发放已毕,邓禹讲议道“连日奔走,士卒们辛苦极了,只好休息两天,再遣他们征伐。”刘文叔说道“先生之言极是,我也是这样的设想。让他们养足锐气,再为调动不迟。”

话犹未了,探马飞来报道“渔阳、上谷两郡的兵马到了。”刘文叔大喜,忙命大开城门,领着众将开城迎接。只见渔阳、上谷的两处兵马,足有六七万众,旌旗蔽天,戈矛耀日,军容十分齐整。刘文叔心中说不出的十分欢喜,忙催马到耿况、彭宠跟前施礼,招呼道“劳驾远来,秀实不安。”彭宠、耿况忙回手致敬道“明公远涉长征,为万民造福,我们敢不附骥么?”刘文叔又和他们寒喧一阵子,便一同进城。

耿况、彭宠将带来的四员大将与文叔相见,一个是昌平人,姓寇名恂字子翼,一是个栎阳人,姓景名丹字孙卿,一个是安阳人,姓盖名延字巨卿,一个是姓王名梁,籍贯与盖延相同。

刘文叔见他们个个俱是威风凛凛的将才,不禁满心欢喜,忙叫人杀猪宰羊,大排宴席,款待来宾,并犒赏三军,马步众将。

到了第二天,领兵出城,留下耿纯守城,余下均拔寨动身,这番出兵,总数有二十余万,不上半日,已离钜鹿只有三里之遥了。刘文叔便吩咐扎下大营,预备攻城。

王郎早得急报,忙差倪宏、刘奉两员大将带了三万人马,来救钜鹿。随后又派**、郭左两员大将,又带兵三万,驻防南蛮,作为犄角之势。到了第二天,钜鹿主将王饶,见刘奉、倪宏的兵到,十分壮胆。便留吴汉守城,自己带三千兵马,出得城来,摆成阵势,匹马双锤,直闯到刘秀的寨前骂战。

霎时金鼓大震,冯异领了一队人马,从寨后冲了出来。王饶忙回马到了垓心,冯异已经赶到,举起独脚铜人,劈头就打。

王饶也不慌忙,便抡锤迎敌。各奋神威,酣斗了一百多合,不分胜我。

这时刘文叔已经点齐众将,一齐出寨掠阵。只见他二人杀得尘沙蔽天,难分难解,刘伯姬哪里还能耐忍,一拍桃花征驹,闯到垓心。正想替回冯异,瞥见对阵冲出一个贼将来,手持方天画戟,也不打话,扭住刘伯姬便斗。王霸大吼一声,一马冲到垓心,替回冯异,便和王饶大杀起来。四只大锤,只杀得天旋四转。那边刘伯姬和刘奉大战了八十多合,不分高下。

铫期看得眼热,也不待命令,拍马舞刀,杀到垓心。那贼兵的阵里,跟着也出来一个贼将,手执双锏接祝铫期喝道“来将通名,咱老爷刀下,不死无名之鬼。”

那员贼将一阵狂笑道“反寇,你且在马背上坐稳,不要吓得翻下马去。咱老子乃大汉皇帝座前右大将军倪宏便是。识风头,早些归顺,省得咱老子动手。”铫期大怒,也不答话,挥刀就砍。倪宏举锏相迎。这时垓心里,只见刀光锤影,十二只背膀撩乱,二十四个马蹄掀翻,只杀得目眩心骇。

邓禹对刘秀道“你看这钜鹿城上,没有多少贼兵,何不趁势就此袭取城池呢?”

刘文叔点头道是,忙令冯异、岑彭带了一队兵来袭城池。刚刚冲到濠边,瞥见城上石于灰瓶暴雨般打了下来,前队的兵被打伤不少。这时城上现出一个贼将,两边站着无数的兵士,手里俱是拿着鹿角,铁蒺藜。那个贼将向冯异笑道“要想攻城,这里恐怕你没有这样的能力了,请向别处去罢!”冯异大怒,一声令下,万弩俱发。

城头上霎时现出五色云牌来。说也奇怪,射来的箭,完全嵌入云牌里,一枝也落不掉。霎时箭尽,一班兵士,只得住手,这时城头的云牌立刻撤去。那员贼将依旧立在城头,向冯异、岑彭道“多劳赐箭,心中感谢!现在对不起,却要回敬了。”

话声未了,城上登时万弩齐发,如同暴雨一般。前队的兵士,被射倒数百人。

冯异大惊,忙和岑彭下令退兵。刘文叔见城上的守将如此厉害,不禁暗自吃惊。

冯、岑两将,回到刘文叔马前,齐声说道“城上的守将,委实厉害,无法进攻。”

刘文叔道“两位将军,请暂休息,再作道理。”冯异、岑彭带兵退下。这时城上一片鸣金的声音,王饶等三个贼将,领兵进城。王霸等也就收兵回营。

刘文叔对众将赞赏了一番。邓禹开口说道“单是出城的三个贼将,倒不足为患,不过匹夫之勇;但是守城的那个贼将,倒着实棘手。”冯异插口说道“可不是么?凭我们的攻法,任他是谁,也有些应付不来,不料那个贼将,来得十分厉害。”

耿况道“那个贼将姓甚名谁?”冯异道“姓什么倒不晓得。”耿况道“我有个朋友,姓吴名汉,这人端是智勇双全。前月听人说他投奔王郎,我倒替他可惜,如果是他,我能凭三寸不烂之舌,说他来归降主公。”邓禹笑道“但愿是吴汉,那就好办了。”大家吃了夜饭,众人刚要去安息,邓禹道“今天遇着劲敌,大家都要防备一些才好!”这句话提醒了刘文叔,忙道“不错,不错,凡事都宜谨慎为佳。”李通、王霸同声说道“(小说网)你们也忒过虑了,今天你不看见那几个贼将,杀得精疲力尽么?夜里还敢再来讨死不成?”冯异说“休要这样道,还是预备一些的好。”他说罢,便与岑彭前来请令。邓禹便教他们带兵在寨左寨右埋伏。景丹、盖延也过来请令。邓禹见他们日间没有厮杀,再则要试试他们的本领,便令他们带兵五千,在寨前埋伏,不提。

再说王饶、倪宏、刘奉收兵回城,一齐责问吴汉何故鸣金?吴汉对三人说道“你们只顾厮杀,那刘秀的部将来攻城,你们知道吗?”王饶道“怎么不知道呢,你在城上做什么的?”吴汉笑道“双拳不敌四手,他们假若派出许多兵马,教我一个人怎样来得及呢?”王饶才恍然大悟,忙道“不错,不错,应当要鸣金。”

吴汉道“方才听探马来报,说主公又派了**、郭左两员大将,带了三万兵马,现已到栾城。今天夜里趁他初到此地,将全城的人马,调到城外,一面着人到栾城教郭左、**到三更时候,来接应我们。我们在二更左右,分着三路前去劫寨,趁他不备,杀他个片甲不存。”王饶大喜,忙差人飞马到南栾去关照郭、胡二将。

自己将全城的人马共有八万多,分四门出来,悄悄地扎下大营,将一座钜鹿保护得铁桶相似。吴汉一面点兵调将,一面教探马到刘秀寨前探听虚实。

一会儿,探马忙回来报道“刘秀的寨前,一点动静也没有。”王饶大喜,忙与倪宏、刘奉各领了五千人马,分着三路,悄悄地向刘秀的大寨进发。这时星移斗换,已到子牌时候了。

王饶等到了刘秀寨前,一声呐喊,杀了进去,不提防左右突然冲出两支人马。

暴丹、盖延各自挥动家伙,挡住王饶。两边的灯球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日一样。王饶见有预备,忙奋勇敌住二人。刘奉、倪宏的两支兵,从两边趁势直抄进去。还未到寨前,猛地一声号角,冯异、岑彭的两支埋伏兵,斜刺里冲了出来挡祝冯异大笑道“老子们早就晓得你们要来送死了!”

倪宏也不答话,挥动双锏,直取冯异。冯异不慌不忙,展开独脚铜人,大战起来。这里岑彭和刘奉早就扭成一团,大杀不止,霎时金鼓震天,喊声动地,把刘文叔等从梦中惊醒。

这时后寨又发喊起来。原来南栾的贼将,得着这个消息,星夜拔寨前来接应。

邓禹却没有料到后面有人抄来,只弄得措手不及。王霸连盔甲也来不及穿戴,赤膊上马,舞动双锤,向后寨抵敌。刘伯姬只着了一件贴身小袄,搅动梨花枪,飞花滚雪价地杀了出去。铫期、李通、王梁、寇恂、马武、耿弇等一班武将,保住刘文叔,邓禹、耿况、彭宠夺路便走。刚出了寨门,差不多有二里之遥,瞥见一将,从斜刺里冲了出来,铫期慌忙上前敌祝战了二十余合,那员贼将,长啸一声,伏兵齐起。

霎时火光烛天,四处的贼兵,不知有多少,翻翻腾腾地滚了上来。李通、马武等分头迎杀,无奈杀了半天,竟未杀出重围,贼兵愈来愈众。这时灯球火把,照得雪亮。

那耿况一眼看见一员贼将,不是别人,正是吴汉。他满心欢喜,催马大叫道“铫将军与吴将军,请暂且住手,我有话说。”铫期听得有人喊,忙住了手。吴汉也住了手。耿况一马闯到垓心,向吴汉拱手道“子颜别来无恙否?”吴汉见是耿况,连忙也拱手道“承问,明公何故到此地的?”耿况便趁势将自己如何归降刘秀,刘秀为人何等英武,势力怎样的伟大,说了一番。又用旁敲侧击的话来劝解他归降刘秀。

吴汉沉吟了一会,对耿况道“承明公指教,敢不如命。

但是汉有老母,尚在城中,容回去与老母商量,再来报命。“

耿况大喜。吴汉假意与铫期战了几合,回马败走。他将手中的枪一招,那一队兵全随着他退去了。邓禹忙令铫期、耿弇、李通、马武四员大将,前去助战。四人领了令,飞马前来助战。

只见战场上兵对兵,将对将,只杀得一天星斗,惨淡无光。

那些贼将各自遇着劲敌,正在拼命价地恶斗,不提防凭空飞出四只猛虎似的勇将来,在阵内往来冲突,如入无人之境,杀得血流似海,尸集如山。那一群贼兵,只恨爹娘少生两只腿,没命地四散逃走。王饶见势头不好,虚晃一锤,收兵退走。

倪宏、刘奉、郭左、**,各自收兵退去。

刘文叔等才回到大寨,一一检查,共死五千多名士卒。幸喜粮草辎重,一点儿也没有被他们劫去。众将中只有景丹手腕被贼将刺伤,余下毫没有一些损伤。刘文叔深自庆慰。邓禹对他说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损失五千兵,得一吴汉,还是主公的洪福。”

不表他们在这里议论,再说吴汉收兵回营,一个人只是盘算着,自己对自己说道“吴汉吴汉,凭你这样的才干,难道终与这伙亡命之徒在一起,就算长久之计了么?耿况这番话,何尝不是。但是王郎虽是个亡命之徒,待我总未有一分错。现在我毅然去投降刘秀,未免于良心上有些过不去。罢罢罢!忠臣不事二主,无论如何,一心保王郎吧!”

他正是自言自语的当儿,王饶气冲冲地和刘奉等一班人,走进吴汉的帐篷,大声说道“我早就说过,今天不可去劫寨,偏是你要自逞才能,要去劫寨,现在查过了,共损失一万五千几百名儿郎,这不是你招的么?”吴汉正自不大自在,听他这番话,不禁勃然大怒,对王饶冷笑一声,答道“谁是主将?

令是谁发出去的?自己不认错,反来乱怪别人,不是笑话么?

假若今天去打个胜仗,你又怎么样呢?“王饶被他这几句抢白得暴跳如雷,飕地拔出剑来,剔起眼睛向吴汉说道”谁来和你拌嘴?今天先将你这个狗头杀了再说。“吴汉更是按捺不住,也拔剑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好,你这狗头,想杀哪个?“刘奉、倪宏忙过来劝住吴汉。郭左、**早将王饶的背膊扳住,齐声说道“胜负军家常事,何必这样争长较短的呢?现在刘秀未除,自家先斗了起来,不怕人家笑话么?”郭、胡二人,忙将王饶劝出帐走了。倪宏、刘奉说好说歹,又劝吴汉一阵子,才起身走了。吴汉这时便将投刘秀的心,十分坚决了。

他马上进城,到了自己的家里,先对他的母亲将来意说明。

吴母大喜道“吾儿弃暗投明,为娘固然赞成,但是你的媳妇,恐怕她未必肯罢!”吴汉道“只要你老人家答应,就行了。

她答应更好,不答便将她杀了,有什么大不了呢?“原来吴汉的妻子,就是王郎的侄女。

吴汉大踏步走到后面。王氏见他回来,连忙来迎接,满脸堆下笑来,乜斜眼说道“我只当你就此不回来的呢?撇下了我,夜里冷冷清清,一些趣味也没有。你怎么就这样狠心毒意呢?”吴汉此时哪里还有心去听进这些话,忙向她问道“我有一件事,特来问你,不知你可肯答应吗?”她笑道“自家夫妻,什么事儿不肯呢!”吴汉便将要去投刘秀的一番话告诉她。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用手指着吴汉骂道“你这负心的杀才,我家哪样待错你?吃着穿着,还不算数,又将我匹配与你,高车大马,威风十足,心里还不知足,要想去投刘秀。我劝你不要胡思乱想着好得多呢!”吴汉也不答话,冷笑一声,向她招手。她见吴汉这样,只当他是要亲嘴呢,也就半推半就地走了过来,仰起粉腮。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喀嚓一声,她的头早就滚落在地。

吴汉忙将宝剑入鞘,将手上的血迹拭抹干净,不慌不忙将她的尸首连头捆好,携到后园往井里一送。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到了吴母的房里,说道“母亲,那贱人已被我杀了,我们走罢!”吴母听了大吃一惊,忙道“你果真将她杀了吗?”

吴汉道“谁敢哄骗你老人家?”吴母不禁垂泪道“我与你投奔刘秀,她不答应,就罢了,何苦又将她杀了呢?”吴汉陪笑道“请老人家快些收拾吧!已经杀了,说也无用的。”吴母道“收拾什么?这里的东西还要么?就走罢!”吴汉便用绸巾将吴母拴在自己的背上,掉枪上马就走。刚到了城外,谁知王饶早已得着消息,见他出来,忙命众兵将他团团围住,一齐大叫道“反贼吴汉,要想到哪里,赶快留下头来!”吴汉也不答应,搅起长枪,上护其身,下护其马,与贼将大杀起来。

这正是骊龙岂是池中物,玉凤原非栖内禽。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回招展花枝娇娃临大敌扫除草寇虎将立奇功

却说吴汉背着他的母亲,一马冲出南门,正要投奔刘秀的大营。谁知王饶早已得着这个消息,点齐众将,将四门围困得水泄不通,专候吴汉到来。这时见了吴汉闯出城来,王饶勃然大怒,厉声大骂道“反贼吴汉!王家待你哪样亏负?竟失心反了。好禽兽,留下头来,免得咱家动手。”吴汉到了这时,也不答话。搅动长枪,来战王饶。王饶荡起双锤,蔽天盖日价地逼住吴汉。两个人舍死忘生地大战了八十多回合,吴汉虚晃一枪,思想要走。王饶哪里肯放松一着,双锤如同雨点一般地逼祝吴汉见不得脱身,也就下了决心,舞起长枪,飞花滚雪般地恶斗不止。正在杀得难分难解之际,瞥见刘奉、倪宏各领一支人马,蜂拥而来,将吴汉团团困住,各展兵刃来敌吴汉。

呆汉与王饶正自不分高下,凭空又添上两只猛虎,吴汉虽有万夫不当之勇,到了此时,也有些应付不来了。战够多时,吴汉只有招架之力,并无还手之能,只杀得尘沙蔽日,烟雾障天。

吴汉暗道“今番我命休也!”

正在这万分危急之时,猛听得西南阵角,金鼓大振,杀进一支兵来。为首一员大将,手持龙舌枪,闪电般地杀进重围。

这时正南喊声又起,又见一员女将,耍动梨花枪,纺车似地突入重围,来和贼兵厮杀。

列位知道,这两支人马,是哪里来的?原来刘秀昨天听了吴汉的那一番话,今天早就预备,又听得喊声震地,金鼓大鸣,料想吴汉已经杀出城来,忙与邓禹商议援救之策。邓禹忙下令问道“哪位将军,情愿领兵去救吴汉?”话犹未了,只见一将挺身出班,躬身说道“末将愿去。”邓禹和刘秀仔细一看,不是别人,就是岑彭。

二人心中大喜,正要答话,众将中又走出一个人来,向邓禹娇声说道“先生请发一支令箭,奴家愿随岑将军前去接济吴将军。”刘秀见他的妹妹要出马,忙道“妹妹连日厮杀,精神有限,今天另派别将前去,妹妹请养息养息罢。”伯姬听得这句话,不由得气得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忙对刘秀说道“三哥哪里话来!小妹这两天一些也没有痛快厮杀一场,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请令前去厮杀的。”邓禹笑道“既然小姐要去,主公也不必过于阻止,就请她帮助岑将军前去就是了。”

刘秀也没有什么不赞成,当下派兵一万,教二人各领五千,前去接应吴汉。他二人各领兵马,杀入重围。岑彭接住刘奉,伯姬和倪宏搭上手,奋勇大杀起来。吴汉见援兵已到,心中大喜,精神陡长,和王饶大战三十余合,仍然不分胜负。吴汉此时,哪里有心厮杀,只想突出重围,无奈王饶的双锤,兀地紧紧逼住,不得脱身。

又怕母亲在他的肩上,辰光多了,吃不了惊吓,满心焦躁,奋起神威,恨不得一枪将王饶搠死,好闯出重围。王饶到了这时,见刘秀有兵来接济吴汉,不由大怒起来,耍动双锤,恨不得将吴汉一锤打死,方泄胸中之恨,哪里还肯放松一步。

这时西北阵脚忽然大乱起来,只见王霸舞起双锤,只打得一群贼兵人翻马仰,登时杀到面前。王霸大叫道“小弟奉了邓先生的命令,前来接应将军,将军请暂且住手,将这狗头丢下与我,结果他就是了。”王饶见王霸进来,心中暗暗吃惊,只得舞起双锤来迎王霸。

吴汉见此光景,再不逃走,更待何时,大吼一声,杀出一条血路,直向刘秀的大营而来,还未到营前,早见刘秀和众军并马迎接。邓禹首先说道“将军深明大义,弃暗投明,不独禹等深自庆慰,即是汉家又多一个柱石。”吴汉喘息答道“罪将来迟,万望诸公原谅!”刘秀忙赶着下马,亲手扶吴老太太下马,口中说道“累老太太受惊了。”吴老夫人忙答道“主公哪里话来,犬子不肖,归附王郎,拒抗天师,罪无可逭。

再不早为依顺麾下,益发要万世唾骂了。“大家你谦我让的一阵,才一起进营。

再说刘伯姬与倪宏战了一百二十余合,未分胜败。伯姬长笑一声,兜马就走。

倪宏哪知就里,拍马追上,赶到分际。刘伯姬霍转柳腰,飕的一箭,觑准倪宏的咽喉射来。倪宏忙将头一偏,那支箭从头边恰恰的飞过。倪宏大惊,正要带马回头,第二支箭已经飞以。倪宏赶紧再让,说时迟,那时快,第三箭已经攒进他的肋下,倪宏大叫一声,翻身落马。刘伯姬枭了首级,拍马重新杀入重围。

只见岑彭和刘奉正杀得不分上下,伯姬更耐不住携马摇枪,双战刘奉。那边王霸和王饶也锋芒相对,恶斗不衰,这时李通、铫期的两队兵马,已经赶到,翻翻滚滚,大杀起来。那些贼兵,东逃西散,鬼哭神号。王饶见士卒奔散,心中焦躁万分,大吼一声,意欲逃走。王霸趁此机会,舞动双锤,直向他的马头打下。王饶连将马头一带,那马凭空一跳,四足跃起有六尺多高,让过双锤。李通穿云闪电般地闯到垓心,大喝一声,手起刀落,王饶措手不及,眼睁睁他一员勇将,身首异处了。

刘奉见到王饶已死,心中加倍惊慌,战法散乱。伯姬、岑彭的两支枪,蔽云遮日一般地将他裹祝刘奉到了此时,料知事情不妙,不如下个死心,搠死他们一两个也算不得白死。他想到这里,搅动方天戟,神出鬼没地和二人恶斗不止。刘伯姬一面迎敌,一面向李通喊道“此时还不去取城,等待何时?”

这句话提醒了李通,忙和铫期带兵竟逼城下。城上那些贼兵。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又不知怎样才好。铫期一马当先,闯过吊桥。猛可里城上轰天价的响一声,将千斤闸放下。可巧铫期正到城门,忙举右手,将闸门托住,坐下乌骓马,四足撑开,双耳竖起,动也不动,李通忙领动人马,像潮水一般直往里拥进,城上那些贼兵,慌了手脚,真个是军无主将,人情汹汹,便各自去寻生路,也顾不得许多,撒手飞奔。李通忙领兵上得城头,先将千斤闸绞起,然后和铫期收服残卒,预备出城迎接刘秀。

再说刘奉和伯姬、岑彭又战了五十多合,一心想走,无奈插针的工夫也没有。

他丢去一个解数,预备动身。伯姬早已看出情形,故意将马一拍,跳出圈子,让他逃走。刘奉得了这个空子,忙拍马闯出垓心,落荒而走。伯姬随后赶去。刘奉扭转身躯,弯弓搭箭,飕的一箭,向伯姬的右手射来,伯姬手明眼快,忙用梨花枪一拨,那支箭滴溜地直向草地上落下。刘奉见一箭未中,心中大怒,第二箭又飞了过来。

伯姬长啸一声,手起箭发,将来箭拨开有三丈多远。刘奉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急忙带马就逃,还未扭转马头,伯姬的第二箭已经射中他的马首。

那马双吼一声,霍地一跳,将刘奉掀落马下。伯姬正要下马来杀刘奉,瞥见岑彭一马赶到,她深怕岑彭争功,赶着手起一枪,忽听岑彭大叫道“姑娘请慢动手!

我有话讲。”话还未了,刘奉的喉咙早已现出一个透明的窟窿,鲜血直喷,一缕魂灵早到阎王那里去交帐了。岑彭道“姑娘忒也手馋了。”

伯姬笑道“岑将军这话,不是奇极了么?如果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还不是照样被他结果了么?”岑彭笑道“并非这样,我看这员贼将的能耐,着实不可多得,如果用柔软的手段来,将他收服住,不是主公的一个大臂膀么?”伯姬听了这话,懊悔不迭地答话“何不早说,何不早说!如今有什么法子挽回呢?”说罢,翻身下马,掣出佩剑,将刘奉的首级割下,和岑彭收兵入城,见城中的百姓,安逸如常,欢声载道。

他二人见过刘秀,伯姬在帐前将倪宏、刘奉的两颗首级,往地下一掷,向刘秀说道“三哥请你仔细看看,是不是那两个贼将的狗头?”刘秀哈哈大笑道“不想贤妹竟有这样的能耐,我还不佩服么?”邓禹接口说道“主公哪里知道小姐的本领,我早就料到小姐今天一定要马到成功了。”帐下诸将同声赞道“姑娘的武艺实在超凡!这两个贼将,除了她,别一个实在有些棘手呢!”刘秀笑道“今天要算三妹头功,并非是我的私护。”众将忙躬身答道“那自然,主公不要尽管客气罢。”邓禹取出功劳簿,首先写起刘伯姬的战绩,第二便是李通,其余诸将也都按功登记。

次日,便要领兵去攻邯郸。耿况、彭宠二人进议道“南栾、钜鹿俱为北伐要径。冯将军去攻南栾未知胜负如何,如果南栾一下,邯郸即易如反掌了。”

话犹未了,冯异的牙将进帐报道“冯异于午牌时候,已得南栾。”刘秀大喜,耿况道“南栾既得,须乘胜进攻邯郸。

但是这两处,俱为重要地方,不可疏失才好。“邓禹对他们二人笑道”依我的愚见,请彭将军镇守南栾,耿将军留守钜鹿,那就万无一失了。“耿况忙要回答,刘秀鼓掌附和道”先生这话是极了,我也是这样的设想。“彭宠忙道”冯将军智勇双全,现在南栾还怕有什么差错呢。“邓禹道”彭将军请不要推辞。冯异目下正要用他,而且镇守的职位,非要老成持重者不可。“彭宠再三推托。刘秀道”彭将军莫非是见怪么?“彭宠忙躬身说道“既是这样,末将不才,便去效劳是了。”

邓禹又点五千士卒与彭宠替回冯异,一面又留下一万五千精兵,耿况守钜鹿。

安排停当,第六天是黄道日期,便拔寨起身。

一路秋毫无犯,浩浩荡荡,直向邯郸进发。不到两日,离邯郸尚有三里之遥,邓禹便下令扎营。王郎早已得知消息,先听说吴汉反了,已经急得走投无路。后来接二连三的探马报个不住,又说钜鹿失守,南栾被陷,王饶等阵亡,把个王郎只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搓手顿足。竟像热锅上蚂蚁一般,一处搔不着,整日价愁眉苦脸,短叹长吁。刘林、赵猛等一班人,也是面面相觑,无计应付。

正是泪眼相看的当儿,忽见报马飞来报道“刘秀的大兵,已到东郊扎寨了!”

王郎听得这个消息,只吓得屁滚尿流,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翻着两只眼睛,朝左右说道“如此便怎么好?”刘林说道“依我的主见,不如去投降刘秀,或者不失封侯之位呢。”王郎摇头说道“不行,不行!

这个计策,简直是自己去讨死。我想我们若去投降那刘秀,一定是不旨收纳的。

到那时,只消嘴一动,我们还想活么?“大家正自没有应对的法子,这时高家四将,挺身出班说道”大王休要高长别人的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愚兄弟四人,愿带三千兵马出城,包将这班毛贼杀得他片甲不存。“王郎听他这番话,忙闪目一看,只见高骏、高骝、高骅、高驹弟兄四个,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殿前。他见此情形,心中又没了主意。向刘林问道“在卿家意下如何?”刘林答道“依我的话,还是投降的好!高家四将,虽有能耐,怎能和刘秀手下的大将厮杀呢?不要讲别的,单说昆阳一战,谁不闻名?他们要去,岂不是以卵击石么?”他还未说完,高骝哇呀呀直嚷起来,大叫道“偏是你这狗头,贪生怕死的要去投降刘秀,便在大王面前,信口胡诌,我们今天偏要去拼个你死我活。”高骏飕地一声,拔出宝剑,剔起眼睛,向刘林说道“谁再提投降,先结果了他再说。”刘林到了这时,真个是噤若寒蝉,一声也不敢多响。

王郎见他们都动了火,深怕弄翻了脸,不是耍的,赶忙说道“高将军的主见不错!自古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还是烦四位将军的大驾,前去杀退贼兵,孤王就万分感谢了。”

高骏等昂然退出来,各操兵器,飞马出城,指挥众兵,背城排成阵势,等候厮杀。

再说刘秀等正是才将大营扎好,瞥见城门大开,一队贼兵蜂拥出来,排成阵势,忙向帐下问道“哪位将军愿去攻打头阵?”景丹挺身出来,向上打躬答道“末将愿往。”邓禹心中大喜,即对景丹说道“将军肯立头功,那就妙极了!不过第一阵,用不着将军动手,将军的骑兵,最好作为后应,杀得他措手不及才好呢。”

景丹点头称是。这时冯异、伯姬同时出班,对邓禹讨令出马。接着王霸、盖延也过来讨令。邓禹也不阻止,一一发下了令。

四将领令出帐。邓禹吩咐景丹道“久闻将军部下的骑兵非常厉害,今天出阵,务须趁他不备,冲杀一阵为上着。”景丹点头会意,出帐上马,点齐骑兵,随后起身赶到垓心。

只见高骏立马垓心,手持四窍八环泼风刀,正在那里骂阵。

刘伯姬哪里能忍耐,搅动梨花枪,那桃花征驹晓得要厮杀,双耳一竖,直冲过去。伯姬和高骏接近了,各展兵刃,奋勇大杀,大战二十余合。高骏渐渐不济,汗如雨下,喘不成声。高骝见他大哥要走下风。忙拍动征驹,耍起双鞭来助高骏,双战伯姬。

伯姬哪里放在心上,不慌不忙,敌住二人。又战了五十余合,高骏、高骝被她那支梨花枪,只逼得像走马灯一样,近身不得。

高骅、高驹各催坐骑,赶到垓心,将刘伯姬团团围住,枪刀齐举。伯姬毫不怯惧,奋起精神,和四将大杀。

这边早恼动了冯异,手执独脚铜人,飞马赶到垓心,厉声大骂道“好狗头!

你们以多仗势么!”他飞起铜人,直奔高骏打来,高骏慌忙敌祝高骝撇下伯姬,助战冯异。伯姬见去了两个劲敌,登时精神大振,舞动梨花枪,飞花滚雪价地逼住二人。战到分际,猛听得伯姬长啸一声,手起枪下,刺高骅于马下,高驹大惊,兜马要走,李通带了一队兵,从斜刺里冲了出来,挡住高驹,大吼一声,手起刀落。高驹的首级竟像西瓜一般,登时和身上脱离关系。

高骏见两个兄弟齐送性命,不由得心中大惊,刀法一乱,被冯异觑着个破绽,一铜人将他打得脑浆进裂,翻身落马。高骝魂飞天外,一鞭坐骑,落荒而走。冯异带马追来,李通喊道“冯将军,穷寇莫追,由他去罢!”

冯异收马回来,合兵一处。景丹正要发出骑兵,忽听伯姬娇声向那些贼兵喊道“众贼子听着,要保全首级赶快抛戈丢甲,还不失本身的地位。”那些贼兵听得这话,谁不望风归附呢?霎时倒戈弃甲,一齐下跪。冯异一一地安慰,共收降卒二千余人。

大家商量一会子,便领兵乘胜攻城。一时矢石如雨,城上的守城贼兵,死力拒住,看看不支。王郎到了这时,真个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谏议大夫杜威对他说道“高家四将,现已阵亡,还有什么依恃呢?在我愚见,赶紧去投降,还能保全原有的位置,否则立刻攻破了城,玉石俱焚,那时悔之晚矣!”

王郎忙道“是极,是极!就请你去说罢。”

杜威出来,先命人将城门开放,自己乘马出城,到了刘秀的大营,将来意说明。

刘秀勃然大怒道“王郎妖言惑众,罪在不赦,还想保全原有的位置么?”杜威道“大王息怒,久闻大王以仁信昭著,今天邯郸既降,当然要封邯郸之主为万户侯,以安人心。”刘秀大怒道“王郎小丑,竟敢冒充汉裔,待他不死,已是格外施思,还想封他万户侯么!”杜威不敢再说,只得告辞出来。

刘秀督队攻城,一连攻了十数天。城内因为粮食缺乏,众心惶惶,遂不由王郎做主,一班士卒,竖起降旗,大开城门。

刘秀督队进城,再来搜寻王郎,一些影子也没有了,连刘林也不知去向。刘秀安民已毕,便命大排宴席,论功行赏。诸将领你夸我的本领,我赞你的功绩,吵闹得一团糟似的。刘秀与邓禹前来一查点,独不见了冯异。忙问众人道“冯将军到哪里去了?”有个小卒上来禀道“冯将军在营后的大树之下呢!”

刘秀与邓禹忙到后营,果然见冯异独立大树之下,异态消闲,竟像没有知道论功的一样。刘秀一把将他拉进营中。正要行赏,瞥见长安的使臣,手执刘玄的封册径入帐来,刘秀忙起来迎接。

邓禹展开封册,只见里面加封刘秀为萧王之职。这正是慢道疆场无结果,谁知竹帛早标名。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帐中一度阿父喜封侯坛下三呼萧王初即位

却说文叔正要犒赏众将,忽然接到刘玄的封册,赐为萧王,自是欣喜,忙摆酒席,款待来使。那来使对刘秀说道“还有旨意一通在此,请王爷细阅。卑职公务匆忙,不敢耽阁,就此告辞。”那来使将旨意取出,告辞而去。刘秀和众人将旨意拆开观看,只见里面并无别话,只写着扫灭王郎功绩隆厚,加晋萧王,仰即班师西下!钦此。

刘秀看罢,惊疑不止,便对邓禹说道“我们方将王郎扫灭,河北一带的地方,还不收复,何能即刻退兵。我倒不懂,他是什么用意?”邓禹笑道“主公哪里知道他们主见,主公军威日盛,所向无敌,百姓归心,群雄依附,深恐我们一朝翻脸,去报大将军刘縯的旧恨哪!别的还有什么用意呢?”刘秀沉思一会,答道“恐怕不是这样的用意罢。”话还未了,朱祐、冯异齐声说道“当此乱世之秋,刘玄何人,怎能为万民之主?惟大王有日角相,天命所归,不宜自误!”刘秀听罢,便对二人笑道“两位将军莫非今朝庆功宴上多吃了几杯酒么?怎的这样乱说?须知刺奸将军铁面无私,剑下从未留过情面,还劝两位将军少说为佳。”冯异、朱祐果然不敢再说。

邓禹早知就里,忙对诸将说道“今天主公加封晋爵,诸位将军,且请痛饮一场,不才自有定论。”耿弇这时向邓禹一笑。邓禹也没答话。

大家从容入席,酣呼畅饮,席间邓禹对文叔说道“诸将之内,我最佩服是冯异。你看他不邀功,不求赏,端的是个大量大器的英雄。我看,真正不可多得哩。”

刘秀点头笑道“果然果然!方才诸将,谁也争强论胜,惟有他一个人反到营后的大树底下,可见他的心思与众不同了。”李通大笑道“那么主公不要封他,我倒有个顶好的封号。”邓禹笑问道“李将军有什么封号呢?”李通笑道“何不就叫他为大树将军呢!”大家鼓掌附和道“妙极了,好一个大树将军!从此以后,我们就叫他为大树将军了。”刘秀含笑不语,一会子,日落西山,不觉已到酉牌时候了。大家撤退残席,重新入座,又议了一回军事,才各自去安寝不提。

在下说到这里,却要岔到刘玄那里去说了。因为一支笔不能写两面事,刘玄那面的消息,至今未有提起一字,恐怕读者纳闷,所以趁他们睡觉的空子,特地抽暇来报告一下子罢。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且说刘玄在洛阳住了四个月,申徒建、李松等一班人,极力撺掇迁都长安。这时已到更始二年的九月了,刘玄入长乐宫,升坐前殿。郎吏两旁站立,肃穆一堂,把个刘玄羞得头也不敢抬起,垂头播弄衣带,一言不发。霎时众臣朝贺已毕,刘玄羞答答地一声也不敢响,李松、赵萌劝他封功臣为王。劝了半天,刘玄吞吞吐吐地说道“教我怎样封法?”

话未说毕,朱(鱼肖)大声抗议道“从前高祖有约,非刘氏不王,今宗室且未加封,何能先封他人呢?”李松、赵萌又请刘玄先封宗室。刘玄只是眼管鼻子,鼻管脚后跟地坐在那里,缩作一团,满脸绯红,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李松催道“请陛下不要迟疑,就论功加爵罢。”刘玄急地涨紫了脸,向李松带怒含嗔地说道“封他娘的什么劳什子,尽管来噜嗦不了!这个倒头皇帝,我也不要做了,倒也落得清净些。”

李松急得走投无路,忙走到他的跟前,附着他的耳朵,正要说话。谁知刘玄见他跑来,将头移到自己耳边,他不禁吓得一大跳,双手掩着耳朵,大声哭道“我不做皇帝,与你有什么相干,你想来咬我么?我偏不做,看你们怎样对待我?”他说罢,撩起袍服,便要下殿,朱(鱼肖)见此光景,又好气,又好笑,忙来将他拉住哄道“你不用害怕,他不是咬你的,是来教你主意的。”他听了这话,登时露出一嘴黄牙,向朱(鱼肖)笑道“真的么?”

朱(鱼肖)正色说道“谁骗你呢?”他才重新坐下,用袖子将眼泪拭去,向李松道“你来,你来!有什么话,你就说罢!”李松悄悄地说道“你不是不会封吗?”刘玄连连点头道“不会封,不会封。”李松道“你就照封刘秀那样封法就对。”刘玄大喜道“晓得了,共封几个人?”李松道“宗室内共有八个,我来报名与你。我报一个,你封一个,好么?”

刘玄点头称是。

李松便向殿下喊道“定乐侯刘嘉听封!”刘嘉越班出来,到阶跪下,三呼万岁。刘玄却又弄着莫名其妙,两眼不住向李松翻看。李松暗暗着急道“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个木瓜。”他连连用嘴向他一努。刘玄便大声说道“大司马萧王刘秀。”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便不言语。

阶下众郎吏,一个个弄得不知所以,面面相觑。李松、朱(鱼肖)、赵萌等一干人,只急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朱(鱼肖)忙向李松说道“谁教你叫他这样封法的?”李松急道“我又何曾这样说法的。”刘玄翻起眼睛向李松道“你还赖呢,不是你方才对我说的吗?”李松听得这话,方才会意过来,忙向他啐了一口道“不要说罢,五顷田里长的一只大傻瓜,谁叫你这样封的?”他说罢,向朱(鱼肖)说道“不如我们替他封一下子罢。”朱(鱼肖)没法,只得和李松假传圣旨,将宗室以及功臣,一一的封赠。

封毕,刘玄才退殿,到了长乐宫,将金冠往桌上一掷,唉声叹声地说道“我又不知几时作下什么孽,弄到如此,不知从哪里说起。好端端多么自在,定要压住我做这晦气皇帝,我真倒霉极了!”

他一个人正在这怨天尤人的当儿,瞥见赵萌走进来向他说道“主公,”他一句还未说完,刘玄剔起眼睛向他说道“谁是你家祖宗?你不要将我折杀了罢!”

赵萌见他怒容满面,知道他的宿气未消,忙满脸堆下笑来,向他说道“小臣今天了办了些狗肉,用沙锅煨得粉烂,请你去吃一顿,如何?”刘玄本来酷嗜狗肉,听他这话,不禁口角流涎,忙笑嘻嘻地对赵萌道“真的有么?”赵萌道“一大沙锅子,全是关西狗肉,又香又肥,请你就去罢!”刘玄只笑得一张嘴合不拢来,忙取了金冠,一拉赵萌便要动身。赵萌慌忙地对他说道“如今你是皇帝了,要出去是很不容易,要去非要先将衣服换好,才能动身。”刘玄急道“谁是皇帝,你孙子才是皇帝呢,你儿子才是皇帝呢!”赵萌道“你不换衣服,我也不带你去。”

刘玄无奈,只得草草地将衣服换好,带了两个宫侍,一溜烟跟到赵萌的府内。

赵萌亲自到后面,将一沙锅子狗肉,捧到前面。刘玄嗅着狗肉的香味,嘴角上的馋涎像那雨过的檐溜,点点滴滴的险些儿将前襟湿透,偏是那赵萌的话多,和他谈了许多闲话。他可再也耐不住了,向赵萌道“你这人忒也小气,既请我来吃狗肉。为什么尽管说废话,不吃狗肉呢,我难道来和你谈话的么?”赵萌跌足笑道“我真糊涂了。”忙命侍者去取一壶好酒来。两个人对面坐下,吃着狗肉,喝着酒,十分高兴。

刘玄一面狼吞虎咽地吃着,一面向赵萌说道“你真是我的恩人,自从做了这个倒头皇帝之后,镇日价地吃那些威鸡辣鹅,一点情趣也没有。可怜我生来就欢喜这狗肉,我有了狗肉,什么都不要了,今天可让我吃他一个畅快。”赵萌笑道“主公实在喜欢,我每日亲自动手,办一沙锅子,着人抬进宫去如何?”刘玄听他这话,忙停下筷子答道“那就好极了。”两个人一饮一呷,不觉都有些酒意。

在赵萌的用意,想借此笼络刘玄,自己好肆无忌惮。不想刘玄果然中了他的圈套。他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向刘玄说道“主公,请暂坐一会,我还有点事情去。”

刘玄忙道“你有事,尽管请便罢,我也不陪了。”

赵萌起身出去,停了好久,还未回来。刘玄一个人丢下酒杯弄筷子的吃个不住,真个是满桌淋漓,浑身斑点。这时突然一阵香风吹了进来,那一股兰麝之气,使人欲醉。接着又听得环珮声音,零零丁丁地由远而近。

刘玄放下杯箸,闪着醉眼一看,只见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站在门旁。手里拿着几枝菊花,生得柳眉杏眼,云鬓堆鸦。

他眼睛便定了神,再加吃了许多酒,便自持不住,不由地笑问道“美人姐姐,请进来吃杯暖酒罢!”那女子娇羞答答地走了进来,在赵萌的位子上坐下去。刘玄真个是喜从天降,忙倒了一杯暖酒,双手捧了过来。那女子忙站起来,接了过去。

刘玄笑嘻嘻地问道“美人姐姐,你姓什么,你叫什么名字?请你告诉我。”她先用眼睛向刘玄瞟了一下子,然后又嫣然一笑,说道“你问我吗?”刘玄点头道“正是正是。”她道“我姓赵,刚才和你吃酒的,就是我的爸爸,他现在出去有事了。

临走的时候,他关照我,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吃酒,怪冷清的,特地教我来陪伴陪伴你的。“刘玄大喜道”原来如此,我还不晓得咧!姐姐,你今年十几岁了?

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好照名字喊你。“

那女子微微一笑,然后慢慢地说道“我今天十七岁了,名叫媚熙。”刘玄又笑道“媚熙妹妹,你有婆家没有呢?”

媚熙啐道“谁和你来缠不清呢。”刘玄忙道“妹妹,请你不要动气,原是我说错了。我还有一句话,不知你肯么?”媚熙笑道“什么话?”他道“我听人家说,我们男人和美人儿在一起睡觉,极有趣的,我看你今天不如和我睡一会子,究竟有趣没有?”她听他这话,兜头向他啐了一口道“谁和你混说不清呢?我也要去了。”她故意站起要走。慌得刘玄自己用了几个嘴巴说道“好妹妹,请你不要动气,我再说,随你打,好么?”媚熙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忙过来将他的右手拉住笑道“又要乱说,又怕得罪人,何苦这样。”刘玄一阵酒涌上来,一张嘴吐了一大堆。媚熙掩着鼻子笑道“黄汤少灌些,也不致这样呕了埃”刘玄站不住,一歪身,往媚熙的怀中一倒,慌得媚熙一把将他扶住,忙教人将地上的龌龊扫去,自己扶着刘玄到一所小厢房里面的床上睡下,自己奉了她的父亲的命令,和衣在刘玄身旁睡下。

刘玄睡到夜半子牌时候,酒也醒了,伸手一摸,觉得有人睡在他的身旁。他用手在这人头上一摸,摸到她的云髻,再往下摸,只觉得双峰高耸,好似新剥鸡头,他不禁中暗喜道“那美人姐姐果然来和我睡觉了。”他搂着她,亲了一个嘴,问道“你可是媚熙姐姐吗?”连问几声,她总没有答应一声。

他可急了,忙用手将她一摇,轻轻地说道“美人姐姐,你为什么不睬我呢?”

她才微微地伸开玉臂,悄声笑道“你尽管问我怎的?”他笑道“人家说的男女睡在一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快乐,我和你一直睡到这时,也不见得有什么快乐。”

他还未说完,她嗤地笑了一声,悄悄地说道“傻子,你晓得什么,我来教你。”

她说罢,轻抒皓腕,宽衣解带,做了一个荐枕的巫娥。约莫有两个时辰,把个刘玄只乐得心花大放,不可收拾,真个是春风一度,恍若登仙,忙道“好极好极,我们再做一回看。”她笑道“这事是逢着高兴,万不可当为儿戏的。”他得着甜头,哪里肯依,不由她分说,硬来上马,翻云覆雨了一回,只弄得精竭神疲,方才住手。

二人并头而睡。

直到五更,外面有人敲门,媚熙在床上醒了,晓得他和父亲来探听究竟了。她披衣下床,将门开了,赵萌低声问道“所事如何?”赵媚熙答道“你老人家去问他罢。”赵萌心中早已明白了,走到床前。刘玄慌忙坐起说道“赵老爷子,这时来做什么的?”赵萌道“微臣万死,将主公留在此地,直到一夜,还没回去,现在请驾回宫罢。”

刘玄大惊道“那如何使得?我和你女儿正自睡得有趣,谁愿意去呢?”赵萌听了,便知已与女儿有了事情了,格外催道“主公请驾回罢。如果他们寻问起来,微臣吃罪不起。刘玄道”那便如何使得?要想我走,须要叫你家女儿随我一同进宫去,我才走呢。“赵萌巴不得他说出这一句呢,忙道”主公既然看中小女,请先回宫,我即着人送去就是了。“刘玄道”那可不行,非要随我一同去才行呢。

“赵萌忙令人抬着他们二人,绕道进宫。

一连几天,刘玄也不上朝,镇日价地宣淫纵乐,不理朝政。

将赵萌封为右大司马,秉理朝政。赵萌这时真是大权在手,为所欲为,一班狐朋狗党都来极意逢迎。赵萌一一赏给他们官职,小小膳夫,俱是锦衣大帽,出车入马,威风凛凛。长安城中,充满了傀儡的官员,软敲硬诈,只弄得怨声载道。

一班百姓,编出歌谣来,一传十,十传百,在街头巷尾唱道“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

唱个不祝赵萌等一干人,哪里知道是讽刺自己,收吸民膏,无微不至,一班百姓敢怒而不敢言。这也不去多说。

再说刘文叔进得帐来,正要安息,瞥见帐外走进一个人来,往他的床前一跪,说道“望主公容纳微臣数语。微臣虽肝脑涂地,亦所情愿。”刘秀大惊,忙用手将来人拉起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耿弇.刘秀忙伸手将他拉起问道“卿家深夜前来,有什么指教?”耿弇道“海内万民,谁不苦恨王莽?于今莽贼已除,复思刘氏;闻汉兵起义,莫不欢腾,如脱虎口,复归慈母。今更始为天子,昏弱无才,贵戚纵横都内,政治紊乱,比莽更甚。

大王功名已著,天下归心,若不决计自取,转眼之间,将此大好山河,归诸别姓了。日间诸将之陈言,未为不是,奈何大王不察耶?“刘秀听他这番话,点首无言。

忽然又有一人,进帐跪下,刘秀展目一看,原来是虎牙将铫期,只听他说道“河北地近边寨,人人习战,号为精勇。

今更始失政,大统垂危。明公据有山河,拥集精锐,如果顺从众心,断然自主,天下谁敢不从,请主公勿疑!傲跣闾茫愕闶锥远人说道:”二卿高见,正与孤暗相吻合;日间诸将陈词,也非不是;孤为慎重起见,故作一顿。殊不知事未成,机失露,为办大事者第一忌。既然众卿一心拥戴,秀非草木,岂得无心?准从众议便了。“二人见他答应,真是喜不自胜,忙退出来寻邓禹?

二人刚刚出得帐来,忽然有一个人,将二人的肩头一拍,悄悄地笑“你们好大胆,竟敢瞒住众人在这里议论这些事情。”二人大吃一惊,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邓禹。二人大喜,忙对邓禹道“先生来得正好,主公现在被我们谏准了,就请你布置大计罢。”邓禹笑道“还到这会呢,我早就安排停当了。”二人惊问道“你这话不是奇极了么,你不等主公答应,就好去安排了么?”邓禹笑道“我早就料定了,目下多说无益,到了后天,自有分解。”二人听了,只是纳闷。耿弇笑道“邓先生,无论做什么事,老是不肯说明,全叫人打闷葫芦。”邓禹附着二人的耳朵,如此这般说了一番。二人方才明白,便和邓禹告辞出来,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邓禹下令班师。诸将英明其妙,纷纷入帐,询问邓禹何故班师。

邓禹笑道“请诸位将军不要细问,我自有道理。”一时拨动大队,浩浩荡荡,直向鄗城进发。正是鞭敲金钲,人唱凯旋,军威齐整,旗帜鲜明,在路不止一日。那天到了鄗城,守城的将卒,大排队伍,开城迎接。

刘秀等率队进城。过了数日,刘秀、邓禹仍然没有提及一字,诸将领好不气闷。

一天,刘秀点齐众将,自己升帐,对众将说道“孤家夜间梦见一条赤龙,飞腾上天,不知主吉主凶?到了现在,我的心里兀地跳个不住呢!”冯异、邓禹出班贺道“天命所归,神灵相感,请主公不必迟疑,克日先正大统,以安万民之心。”诸将听得这话,齐呼万岁!邓禹便请刘秀登坛受命。

刘秀到了此时,知道推辞不了,只得缓步登坛。祝官宜读祝文。祝文读毕,祭礼告祖,南面就坐,受文武百官朝贺。改元建武,颁诏大赦。这正是慢道鲸鲵舌海甸,好看龙虎会风云。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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